李牧遥本来是要起身去厨房的。
他怕肖强拿不明白，因为厨房里除了果茶，还有他刚才特意给老师熬的消食汤。
他怕老师吃多了消化不良会难受。
但没想到他自己却先难受起来了。
老师今年就要退休了。
他不是不记得老师的年纪，却愣是没想往这方面想。
时间过得这么快吗，他都没意识到一晃三年过去，老师竟到了退休的年纪。
李牧遥起身的动作顿住，慢慢的环视众人。
很显然，从他们躲避的神情上看，大家都知道这次聚会的另外一层意义。
但是为了不叫他难受，大家又都不约而同的没有去提及这件事。
李牧遥难受极了。
上午的时候他还担心老李因为贪吃而过分纠缠自己，怕他不肯放自己回去，怕他影响自己的感情什么的……
原来老李只是舍不得而已。
师母知道老李的心思，所以才强留他们住在家里几天，让这对阔别已久的师生多相处几天，不单是为了弥补那被命运掐去的三年，还为免去当半年后他们正式告别师生身份的时候，在彼此的心里留太多遗憾。
除此之外，李教授有多热爱这份工作，有多少未竟的心愿李牧遥比谁都清楚，他知道如果脱离学校这个平台，退出这个群体，老李的热爱和执着终究也会慢慢淡去。
等到过个几十年，到了弥留那一刻，那些淡去的执着就会重新回到意识当中，让他带着无尽的遗憾离开。
难过和后悔的情绪一层又一层的涌上李牧遥的心头，喉间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可他却只能愣愣的杵在那里，眼神都慌乱得没有去处。
他怕一张口，所有的气氛会因他而变得悲伤。
而且就算他张口，也无法改变这样的事实。
王博真是后悔自己当年对褚菲菲太留情分了，她这样为人处世，早就不被这个小圈子接受，可就是因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劝大家伙儿宽容，才断断续续联系到今天。
他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不叫老师难受，还有就是他总觉得褚菲菲不过是个为爱痴狂的傻姑娘，过几年总会想开了。
但是时间过去这么久，她竟然变本加厉，比过去还招人恨。
“咱们老李离退休还早着呢，没准学校就返聘他，让他接着干十年二十年呢！”王博再一次出面打圆场，他发誓这绝对是最后一次给褚菲菲留面子。
“得了吧。”这面子褚菲菲根本没打算要，她一看自己总算戳准了李牧遥的心窝子，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逐渐露出的痛苦表情，当即又补了一刀，“老李这三年课都没怎么上，三年累计完成的教学工作量怕不是都赶不上过去的一年吧？你当学校不考核课时的吗？”
“你他妈又知道了！”王博直接怒了，他骂了一句扯着褚菲菲就想给她拉走。他算是看明白了，只要这女人在场，今天这饭就别想好好吃了。
但是他却被闻讯赶来的肖强和身边人抓住了：“你想干什么？看在老师和师母的面子，你别冲动！”
“我想干什么？我想让她走！”王博酒量不好，一杯啤酒提炼出的酒精也能把他的情绪放大好几倍，“你们没看出来吗，她就是成心不想让大家好好吃饭！”
“谁成心了？”褚菲菲一脸委屈的大叫，“什么时候我跟我的老师同学们吃饭，变得这也不许说那也不许说了？我们之间什么时候还需要这样遮遮掩掩的了？难道就是因为多了个外人么？”
这个外人特指的不要太明显，就是唐沁。
她觉得这顿饭闹成这样不怪别人，就怪唐沁，还怪把唐沁带来的李牧遥。
要是没有唐沁在场，他们绝不会这样对她。
“活人惯的你！”王博又被气着了，“也特么就你不知道遮掩！情商低，自私怪！”
“你少拿虚伪当情商！”褚菲菲来劲了，“王博我问你，如果今天把我的嘴封上，老李就可以不退休了吗？”
“……”王博一时语塞。
褚菲菲又问：“还是说我什么都不说，老李不能返聘的事实会因为某人回来而改变？”
“……”王博被呛得哑口无言，梗着脖子愣了许久，沮丧地跌坐在椅子上。
这种因果关系，确实不是刻意隐瞒就能改变了的。而且这会儿就算把褚菲菲赶出去又能怎样，该说的反正他都说了。
“牧遥，坐下说。”唐沁拉了拉李牧遥。
她今天的策略是本是打算做个温婉大气的正牌女友的，面对褚菲菲以及她的挑衅，她什么也不打算做，只需无视并且适当示弱就可以获得全体好感的。
这远比唇枪对舌剑针尖对麦芒来的更让对手难堪。
但是现在不行了，褚菲菲竟敢把战火引到李牧遥的身上，还拿他最痛的痛点来说事，那就不是这种不理的办法来解决的了。
但是她还得顾及李教授的颜面。
唐沁看向李教授，尽管他装作视若无睹的样子低头吃饭，可是从他迟缓又木然的动作上来看，今天这样的场面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李教授的心情确实非常的不美丽。
不管是欢迎李牧遥回归也好，欢送他退休也好，他这一次是希望自己带过的学生整整齐齐的与自己欢聚一堂的。
因为这些学生所取得的成就，也代表着他职业生涯的后半段所取得的成就，他们对他来说，每一个都弥足珍贵。
所以他很包容，包容他们每个人有自己的小缺点、小心思，甚至允许他们当着自己的面胡闹。
对，在老人家的眼中，褚菲菲这种一直被他定义为“胡闹”。
但是此时，他心里真的不高兴了。
从唐沁身上，他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优秀。
在这样一个气度不凡，有家世有涵养的女孩子面前，他那个以专业能力著长的，喜爱度仅次于李牧遥的爱徒褚菲菲就显得格外格外的……
差。
道德品质差、修养谈吐差，哦，这会儿看起来还特别的面目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