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金城的那一次交锋结果震慑住了对方，这一次余十七一行顺江而下的路途中再无风波，之前犹如跗骨之蛆般甩不掉摆不脱的龙血神教忽然像人间蒸发一般失去了踪影。
数日之后，所乘船只抵达越州与乌州的边界，接下来便要分开行动，藤以宁将护送百里璇前往荒芜宗所在，而余十七要和终陵弃前往乌月。
终陵弃最终还是没能说服藤以宁一同前往乌月，余十七虽然对此觉得惋惜，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身为荒芜宗宗主会的一员，藤以宁始终都把她认为最正确的事放在优先。
“就在这里分别吧。百里小姐，接下来的路便只有我陪你走了，不过没关系，这里已经是越州境内，很快就能到荒芜山庄。”
藤以宁率先下船，转身对留在船上的那对父子淡淡一笑，挥了挥手道别：“志儿，一路顺风。”
余十七也在船上向她挥手，提醒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除夕，同风门，不见不散。”藤以宁应允道。
百里璇和余十七彼此对视了一眼，虽然都没有说话，但祝愿之意都已经托付在目光之中传达。即便对分离感到不舍而在心中产生了些微愁绪，百里璇始终都没有将其表现出来。离开靖容一路走来，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很容易给身边的人带来危险和麻烦，而接受荒芜宗的保护是她现在最好的选择。而且她也在这趟前所未有的离家旅途中渐渐对荒芜宗和云中剑产生了好奇和兴趣，对这一次接触满怀期待。
“余十七，别忘了我交给你的东西，遇到合适的机会就送出去吧，送给哪个妹妹随你高兴！”百里璇在跟着藤以宁离开的路上忽然想起了交给余十七的那支凤梧白玉兰珠花，回头冲着船上的人影遥遥大喊。
余十七愣了愣，拿出那支装着珠花的小木盒打开察看，愕然发现里面除了百里璇买的珠花，还有五枚西荒通用的月纹金漆铸币。
这是他为百里承作画所应得的报酬……虽然百里承食言了，但百里璇却没有忘记此事。
“谢谢。”他在心中这般说道。
虽然这些钱在宸粼境内很难流通花销，不过兴许有朝一日他会再回西荒也说不定，毕竟来日方长，自己还年轻，还有很多想画的风景。
只是不知道等到那个时候，还能不能再遇见玥儿呢？余十七用手轻轻捂着自己放心动铃的地方，心中波澜起伏不定。
“你准备了什么礼物？”终陵弃的声音传来，他对百里璇最后那番话感到好奇。
“是给幼慈的。”
“噢，我也没觉得你会给冬儿带礼物。”终陵弃自嘲一笑，“不过来都来了，不打算做个样子吗？”
“做个样子？我可不会骗人。”余十七微微不悦，他素来不喜欢这种违心的“人情味”。
“我保证，你见到她就会喜欢她的，到时候可别后悔，说我没提醒你做点准备。”终陵弃笑道。
余十七显然不相信他的话，嘟哝道：“别说现在已经知道她是你女儿，就算本来不知道，我也不会因为她长得好看就特意亲近。”
“你想说什么？自己是个君子吗？”终陵弃感觉他的话有点好笑，没等他回答就自作主张地替他安排道：“得了，等下了船我给你买点东西你带上作为礼物吧，就当你帮我个忙，哄冬儿开心。”
余十七嘴上没有说好，心里其实已经答应他了，也就没再表现出别扭。在船上又呆了两日，等到客船驶入芷岚江，隔着老远便能看到乌月城。
“看到那道水门了吗？客船能直接开到城中，下船的地方附近就是一大片集市。”
顺着终陵弃手指所指的方向，余十七果然看到城墙之间开了一道宽阔的水门，人工挖掘的运河从城中穿过，漕运的发达连带着令这座城市也变得无比繁荣。
“真令人大开眼界。”余十七叹道，“要是能在附近找一个高处俯瞰，一定是别样壮观的风景，我想把它画下来！”
“简单，等入城之后我带你去。”终陵弃欣然答应，“不过你画画的东西是不是丢在西荒那家客栈了？”
“我自己的东西早就丢了，在客栈用的是少掌柜借给我的。”余十七苦笑。
终陵弃眉毛挑了挑：“少掌柜反正又用不上，你咋不把那套画具毛过来？”
“那是她的收藏品……”余十七虽然知道终陵弃是在开玩笑逗自己，但还是忍不住正经地回答了他。
西陵玥有收集各种奇怪的大小玩意儿作为收藏品的爱好，虽然其中绝大部分都被她堆积在了有灵客栈的阁楼里吃灰尘，但这并不代表她舍得随便失去那些东西。
“看不出来她还有这种仓鼠一样的习惯。”终陵弃有点意外。
余十七没有理会他，趴在船舷望着运河两岸繁华的码头和集市，听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和骡马发出的声音，心中对这座陌生的城市充满了好奇。
他有点后悔自己当初做云中剑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来过这里，可能是因为当时潜意识里总觉得乌月就在越州隔壁离得太近，而他想尽可能去远一点的地方看远一点的风景。
但有时候并不是走了多远的路就能见到多么别致的风景的，他此刻不得不承认，自己错过了乌月这座犹如雍容美好的城市太多年。
“该下船了。”终陵弃催促了一声，又自言自语般说道：“算算日子藤以宁这时候也差不多该回到荒芜山庄了。”
“你好像很清楚荒芜山庄的位置，算路程算得那么准。”
“那当然，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去过好几次了。”
“难道你曾经也是荒芜宗的游侠？云中剑的剑士？”余十七疑惑地问。
“不，我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那么正气凛然的身份。”终陵弃一边走一边同他说，“从我来到乌月开始，我就不得不成为了一个活在阴影中的刺客。那个时候我是忘川里最不重要的人，底层的弃子，从来都不知道第二天自己还有没有命活下去。”
余十七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这些，并且是无论在《紫宸戡乱演义》的绘本还是在戏台上演的北征戏中都不曾提及的关于他这位忘川渡主曾经的故事。
“那后来呢？你怎么走到今天的？”
“要说后来的事，那就绕不开另一个人了。”终陵弃淡淡一笑，“先去集市转转吧，之后有的是机会给你说。”
余十七虽然被他这个卖关子搞得心痒难耐，但眼下他们身处闹市，四处人来人往，也确实不适合说这些。
只是终陵弃最后那句话让他忍不住在心中暗自猜想。
绕不开的那个人……是孟阿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