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麟奇抱着胳膊靠在客栈的走廊上,凝神听着身后房间里的动静。
片刻之后,他身后房间的门开了,百里璇从里头走了出来:“余十七伤口都已经处理好了,钟大侠,你放心吧。”
“钟大侠”这个称呼让钟麟奇些微有点不适应,不过他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而是立刻走进房间去察看余十七的状况,百里璇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想不到你一个贵族小姐,竟然还会做这些……”钟麟奇看过伤口包扎的情况后,不禁对她手法的专业老练啧啧称奇。
“你拿来的药都很好。”百里璇说,“我只不过是给他上完药再包扎上而已。”
钟麟奇点了点头,伸手将一把钥匙交给她,然后用眼神示意隔壁的另一个房间:“时候也不早了,去休息吧。”
百里璇捏着钥匙犹豫着问:“我们不用连夜离开靖容吗?”
“没这个必要。”
“你……见过我爹了?”她很快便猜到了理由,如果不是钟麟奇已经和百里承有过接触,现在他们应该没法这么舒服地留在城中,还大摇大摆地住客栈。
“见了。”
“是么……虽然不知道他答应了你什么,但我还是希望你小心一点。”
钟麟奇莞尔一笑:“别多想了,明天我们就离开靖容。”
百里璇“嗯”了一声,朝躺在床上的余十七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钟麟奇目送她出门,然后走了几步来到门边把锁带上,转身对着半开的窗子说道:“外面的兄弟,可以进来了。”
一道人影从窗外敏捷地翻了进来,在钟麟奇身前单膝下跪,恭顺地俯首说道:“西凉州分渡刺客白顺,参见渡主。”
“金猊让你来的?”
“确实是渡司的命令。金猊渡司让我代他向渡主转告,西凉州分渡已经集结好手二十四人,随时听命。”
“动作还挺快。”钟麟奇想了想,对他说道:“那你这就回去告诉他,不用紧张,已经没事了,让大家都散了吧,”
白顺愕然抬头:“渡主的意思是,不用报复百里侯府吗?”
“人家再怎么说也是个侯爵。”钟麟奇斜了斜眼睛,“我想多少给点面子。”
“渡主放心,金猊渡司都准备好了,只要您愿意,今晚百里侯府就会被彻底毁灭,西凉州刺史和戍卫将军的家眷们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下,保证他们不敢有什么动作。”
“行了。”钟麟奇摇了摇头,“你回去吧,告诉金猊我没有这个想法,一切还以大计为重。”
“属下明白了!属下告退,渡主万安。”白顺起身,原路从窗户翻了出去,消失不见。
钟麟奇关上窗,眼角余光忽然看到床头一人坐起,他大为意外地转过身:“我还以为你不会那么早醒过来呢。”
余十七靠在床头,脸色还有些苍白,用没什么力气的声音说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么久以来我都和忘川渡主呆在一起。”
“之前我没有坦白身份,是不希望引起你不必要的焦虑。”
“那之后呢?”
“之后……”钟麟奇为难地笑了一下,有点愧疚地从余十七脸上移开目光,没什么底气地说道:“其实理由你已经知道了吧。”
余十七忍耐着心中涌动的情绪,问:“你真的是我爹?”
“诶……如果……如果以宁她之后没有……那……那大概就是了。”
余十七从床榻上跳了起来,下地一把揪住钟麟奇的领子,把他重重地往墙壁推去,怒气冲冲地叫道:“你怎么敢质疑我娘的忠贞!”
钟麟奇无力地辩解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钟先生……为什么……”余十七松开了手并后退一步,眼神复杂地望着面前这个几乎可以确定是自己亲生父亲的男人,心里一时间仿佛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那个……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钟麟奇小心地询问。
余十七抿着嘴不回答。
“好吧,那以后再说吧。”钟麟奇尴尬地挠了挠头发,“好好休养。”
“我不要和你去乌月了。”余十七忽然说道。
“为什么?”
“你还问为什么?”余十七赌气地坐回床上面朝墙壁,“我为什么要去乌月看你们一家团圆幸福的样子?我不想看!”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钟麟奇无奈地说,“我不为自己辩解,我是有错,对不起。”
“我当然生你的气!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你连个名分都没给我娘!你心里怎么想的?当年又是怎么想的?”
钟麟奇缓缓闭上眼,他觉得自己有点委屈,但依旧没打算和余十七争论对错。
“你想啊,我是个什么人,以宁又是什么人。”钟麟奇难过地对余十七说,“我不是不想和她在一起,而是我们不能……我给的名分这东西,真的对她有好处吗?”
余十七执拗道:“我不管,你这么厉害……难道就没有办法吗?”
“我们的事,我以后有机会再和你仔细说吧。”钟麟奇耐心地和他交涉,“虽然我不能保证你听完之后能够对这件事释然,但我想,了解了我们过去的经历之后,你至少能从我们彼此的立场上得到一些启发,多少能理解一点……”
钟麟奇那副卑微的态度让余十七慢慢从恼火中平静下来,联想起他在百里侯府那么维护自己的样子,余十七即使对他有再多的不理解此时也很难继续生他的气了。
“钟先生,我真的很想很想立刻看明白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也希望……自己心中对你的不满和恨意,全部都源于对你的不了解,全部都是误会。”余十七说着说着声音就带出了哭腔,滚烫的眼泪淌下眼角。
“然后你才愿意承认我是你爹吗?”
“算是吧。”
“那就好。”他释怀般笑了笑,“我会慢慢等的。对了,其实我现在的名字也是个假名,只不过……和真名的念法也很相似。”
余十七重新躺下裹起被子:“别以为你说了自己的真名我就会告诉你我的真名。”
“啊?这个不可以交换吗?”钟麟奇讪讪笑道。
“你自己说过的,刺客不谈条件的。”
“那是因为……当时我觉得那样说比较有气势……喂喂,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我真心想知道。”
“想知道你自己问我娘去。”余十七翻了个身表示不再搭理他。
“哎……”
随手灭去烛火,钟麟奇在另一边的床沿坐下,心里哭笑不得——这脾气,也不知道像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