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洛汉,天命盟总坛。
四方的军情文书如雪片一般送至承君殿,乐正龙华面对己方节节败退的事实,神色日复阴郁。
“没想到那些人如此不中用,竟然还盼着成为我复国的元勋。”
乐正龙华将桌上的书信一扫而空,起身对侍立在旁的潋婴说道:“宸粼的军队东西并进势如破竹,底下人竟然还在为钱粮争斗,真是可笑。”
潋婴走上前将长袍披在他身上:“是我们低估了天南大营和天北大营的战力,没有在京畿平原决战之前削弱它们的力量,也没有解决掉帝都里的几个大人物。主持决战的右相陈野辰是个了不起的人才,调查了他的履历发现在北宁年间他就参加了牧芝仁的北伐军并且历任参谋将军、行军司马,望月政变牧庆玄夺权时陈野辰已经是北伐军中名将了。”
“现在去杀了他还来得及吗?”
“恐怕为时已晚。”潋婴摇头,“眼下的败局不是一人之死就可以扭转的。”
“我想也是,江州刺史手里那些残兵败将是指望不上了,但我们还有放手一搏的机会。”
“教主是想用武烈之血?”
乐正龙华点头:“去看看方无锐准备的如何了。”
万鬼宗在庆都一战之后,余众溃败离散,但方无锐手中仍有武烈之血的配方。龙血神教借天命盟根基复活之后,方无锐便在乐正龙华的授意下抓紧时间量产武烈之血药剂。
此时天命盟的地下已经变成了生产武烈之血的工坊,乐正龙华和潋婴找到方无锐时他正在尝试调整配方以增强药效。
“怎么样了?”乐正龙华看了一眼边上笼子里关着的人,那是方无锐用来实验药效的天命盟盟众。
方无锐摇了摇头:“万鬼宗之前所用的那种程度的药可以再造出来,这没问题,但我关于提升强度的尝试都失败了。”
“万鬼宗那种程度的药现在有多少存货了?”
“到今晚能有一千人份。”
“不够。”乐正龙华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一千人份远远不够!”
方无锐迟疑道:“现在教主能够直接掌控的天命盟子弟也不过千余人吧?”
乐正龙华笑了笑:“洛汉可有不止十万户。”
“教主要把洛汉全城的人都送上战场?”方无锐吃了一惊,“可是万鬼宗所用的药物并不会完全夺走服用者的理智,眼下没有办法控制他们。”
“所以我才想要更猛烈的药,就像当年宋久合在旻昌郡城用的那种药!”乐正龙华握拳说道,“真是讽刺,你们万鬼宗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把药物的毒性降低使之变得稳定,但此时狂澜既倒却派不上用场。”
潋婴望着他忧心忡忡地说道:“教主三思,这样的做法恐大失人心……”
“历史是战胜者书写的,只要我们最后取得了天下,这些事轻轻几笔就可以抹去。”乐正龙华淡淡地说道。
“可洛汉的人会记得,教主希望把新生云国的根基建立在血与恨的深渊里吗?”
“没关系,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潋婴叹了口气,低下头不再与他争辩。
乐正龙华随后离开了地下的武烈之血工坊,方无锐回到自己的桌案前继续摆弄各色稀奇的药材,他对仍留在这里的潋婴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大祭司和教主红着脸争论,真是难得。”
“鬼主是不是觉得像我这样跟着教主一路走过来的人,到此时才说这样的话显得矫情?”
“想必大祭司比我更了解教主为人吧。”
潋婴没有回答,而是仰起头望着并不存在的天空,心中浮现出与之同样辽阔的碧色。
“看在庆都共患难的立场上,斗胆劝你一句,眼下这个局势万难挽回,现在抽身还来得及。”方无锐话语中含着半分自嘲的笑意。
“鬼主既然看的通透,为何还在这里尝试?”
方无锐不假思索地答道:“我和荒芜宗积怨已久,无处可去。”
“所以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
“大祭司要去和教主说这些话吗?”
潋婴笑了一下,摇摇头:“看在庆都共患难的立场上,算了。”
方无锐手上的活没停,与潋婴的交谈也还在继续:“教主想要复国,这我已经知道了,不过还是很好奇大祭司你想要什么?”
“一个念头。”她抱着双臂依墙轻叹,“当年我没能辅佐好墨泽皇太子给云陆带来光明的未来,云帝国瓦解之后,迎来了百年割据战乱。回顾那场刻骨铭心的旅程,我把失败归咎于自己和皇太子所秉持的妇人之仁与优柔寡断。”
“所以这一次你选了教主这样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人?”方无锐莞尔一笑。
潋婴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他的这句话。
“那么现在你得到答案了吗?教主比起当年你所辅佐的人,会更好吗?”
“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她转身准备离开,“我会追随教主到最后的。”
“我记得大祭司是百毒不侵的体质对吗?”方无锐忽然转变了话题。
潋婴愣了一下,随后回答道:“不错,墨泽皇太子曾赐我龙血。”
“宋久合最初研制出武烈之血时,利用的是朔方叶氏中所传承的一支罕见的血脉,继承那种血脉的叶氏后嗣在一定条件下觉醒之后如同鬼神附体。”
“听说过,有远超常人的力量、速度和反应力,在战场上有着近乎野兽一般的杀戮本能和危机直觉。”
方无锐继续说道:“传闻那样的叶氏子弟在战场上可以看到连接敌人生命的线。”
“连接敌人生命的线?”
“只要跟随线的指引,杀人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潋婴笑了笑:“这个时候鬼主莫非还指望我们去找来这样的一个叶氏子弟供你采血?”
方无锐说道:“我希望大祭司能够供给我一些血液,死马当作活马医。”
“龙血对普通人可是有剧毒的。”潋婴虽如此说,但还是从方无锐面前的桌上拿了一只碗,随后痛快地在自己掌心划出一道伤口沥出血液滴落在碗中。
“但也有人能饮龙血而活下来不是吗?”
潋婴神色凝重地点头,想起那个在庆都本该死在涡旋云之下的云中剑。
“教主都不惜把洛汉全城的人献上成为这场立国之战的祭品,就算龙血是九死一生之物也得试试吧。”方无锐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癫狂。
潋婴将血注满了那只瓷碗,对方无锐说道:“之后若有进展,只管来找我取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