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大道的路口前,羽林禁军摆下了守备森严的阵势,本打算横穿宁安大道转入东城的藤安彤猛然勒马,掉头返身而走。
在路口布阵控制主街道的禁军并没有追她的意思,他们接到的命令便是严守此地。
藤安彤掉头催马又奔驰了一阵,隔着西城水渠看到对面正在调动的锦衣卫人马,估计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缓缓收拢的包围圈之中,因对方人数众多她不愿正面冲突,于是再度转向进入了南面的街坊。
城中的骚动早已令百姓们各自紧闭门户,行人商旅也纷纷各自投客栈躲藏,此时尚在街上行动的便只有参与围捕的锦衣卫和禁军。
藤安彤一路行来找不到可以打听消息的对象,她也不知道原先云中剑驻所中的那些人现在身在何处,从自己方才回去时见到的情景大概能够推测并未直接动武,可能是以御武司的公文或者朝廷的圣旨直接解除了武装并收押相关人员。
她之所以满城漫无目的地策马疾驰,也是想找找看是否有在外被围攻的云中剑同伴,然而至今一无所获。
经历年初帝都之乱后云中剑在京中布置的人手已经大为减少,但算上勤杂人员也还有三十余人,这么多人一下子全部消失不见还是让她觉得难以相信。
藤安彤不想承认是这些年和朝廷的合作让他们丧失了警惕,但这又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许多年前他们还是一个纯粹的江湖组织时,先辈们无论是面对江湖匪类还是朝廷官军,都会抱有相当的戒备之心。
可如今在御武司拿俸禄拿的久了,大家似乎也忘记了一件本该被时刻谨记的事——荒芜宗并不完全隶属于朝廷,云中剑也和官府的差役、和帝国军有本质的区别。
“止步!下马!”前方的岔路口再度出现了拦路的官兵,这一次领头的军官看服饰是锦衣卫。
前无去路,后头追兵将至,她心中反倒无比坦然,出乎意料地跳下马背,拍了拍这匹被她来回驰骋累的够呛的坐骑的脖颈,任由它转头望后方离去。
“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见到朱指挥使。”藤安彤朝前方刀枪林立的阵形缓缓走去,将长剑夹在左腋下缓缓擦去血污,令其重现慑人的锋芒。
为首的锦衣卫军官漠然回道:“见到了又如何呢?藤大人今日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了,即便指挥使与你有旧,也于事无补。”
“也是。”藤安彤点头,“我一直在想御武司什么时候会派高手来支援你们,莫非那些食君之禄的家伙如今也和我们一样自身难保?”
“藤大人若是能从我这里杀过去,应该就能见到御武司来的高手们了。”
藤安彤在十五步之外停下,两侧平房屋顶之上出现了大量的伏兵,强弓劲弩居高临下地指着她,正面列阵的锦衣卫们也亮出了武器,是成排的火绳枪。
古剑云鸣剑身上再度亮起金色的花纹,锦衣卫们手中的火绳枪几乎在同一时间鸣响击发,御灵术金刚不破暂时阻挡了第一阵的攻击,但这并不足以帮助藤安彤冲过短短十五步的距离。
因为对面的射手并非只有一排,而是三排交替射击的阵形。
这并非是什么新奇的战术,二十年前陆天渔和韩向漠两人统领神机营时就已经普及这种打法了,对付戎夏半甲轻骑冲阵时屡试不爽。要不是因为技术所限,火器造价昂贵且维护不易,战时损耗过多又故障频繁,也许宸粼的军队早就开始大量装备。
三阵火绳枪响过之后,两侧屋顶的弓弩射手都松了口气,作为后备保险的他们已经没有上场出力的必要了。
藤安彤拄着长剑跪坐于地,奋力睁着眼望着身下那一滩逐渐蔓延的深红色,无奈地努了努嘴角。
披在她身上的白袍污秽不堪千疮百孔,云纹剑饰的图案一片猩红,她的口中咳出血沫,双眼渐渐黯淡失神。
锦衣卫军官拔刀上前,站在跪坐的藤安彤侧面双手挥起长刀,正待砍下时忽然又一把回旋的利刃破空而来,一击便令他人首分离。
底下的锦衣卫们见到这一幕都愣住了,回旋的利刃仿佛受人操控一般往弓弩手们所在的一侧屋顶而去。
站在北侧屋顶上的弓弩射手们望见利刃诡异地飞来,纷纷感到彻骨的森然寒意,一个留着小胡子形貌市侩猥琐的中年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拔剑发疯一般乱砍乱斩。
当先前那把回旋斩出的剑回到他手中时,他手中的两把剑立刻变成了残忍的绞肉机。
“放箭!”街对面南侧屋顶上的队官看到北侧的射手们马上就要全军覆没,当机立断下令自己这边放箭。
但下令之后他迟迟没有听到弓弦声响,身边的弓弩手们纷纷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他们手中长弓的弓弦和劲弩的机关无不被诡异的坚冰冻结了,全都变成了废铜烂铁。
余十七杀尽了北侧的射手,见南侧的射手已经被秘术牵制住,便放心地从屋顶一跃而下,万化剑雨毫不留情地笼罩了手忙脚乱正在装填火绳枪的锦衣卫们。
西陵玥在他身后的阴影中时隐时现,不时以绣花针般的冰刺将余十七漏过的敌人补杀,二人在顷刻之间瓦解了对方的阵形,残存者士气溃散四下败逃。
南侧屋顶的射手们见势头不对,赶紧下到隔壁的街道准备逃走,但前方的小巷中却悄无声息地走出了一队蒙面的黑衣武士。
利刃寒光接连闪过,锦衣卫射手们的血染红的街巷的墙壁,黑衣武士们干脆利落地完成了这场屠杀,随后回身向靠在巷子里敲打着折起的铁扇的首领复命。
“七杀随我去见少主,余众退下吧。”展开铁扇的贵公子从阴影中走出来,身后的刺客们如水银泻地般迅速散去。
被称作七杀的刺客将手中一对短铁戟插回背后,跟着金猊前往隔壁的街道去见余十七。
隔壁的街道上同样是一片横尸遍地的地狱景象,但金猊与七杀对此并不在意,两人在锦衣卫的尸首和血泊之间如闲庭信步般穿行,径直来到街道中央抱着藤安彤哭泣的余十七身后。
余十七已经扯下了自己脸上的易容面具,这样能让自己哭得更加痛快一些。
金猊看了一眼他怀中抱着的藤安彤眼神灰蒙无光,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少主,此地不宜久留。”金猊严肃地劝道,“方才那股锦衣卫并未全部扑灭,兴许很快就会有援兵赶到。”
“我想杀牧庆玄,可以吗?”余十七回头冷厉地瞥了他一眼,毅然决然地问道。
“弑君不是小事,还需从长计议。”
“忘川不是自称没有杀不了的人吗?”他咬牙切齿地反问道。
“是,但刺杀不是飞蛾扑火,刺杀也不是独创宫闱,更不是凭一时血勇怒火。”
余十七抱着藤安彤的遗体起身,对金猊说道:“找个安全的地方,我听你如何从长计议。”
“少主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