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安彤心神不宁地离开了右相府,与陈野辰短暂的接触交谈让她意识到了,眼下荒芜宗所面临的形势比她想象的更加危急。
如果把新君牧庆玄要对付荒芜宗设为前提,那么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可以说得通。上午一开始袭击他们的那批人也是禁军,现在想来那批人的动作可能更多在于诱使他们前往云中剑在京驻所。如果这其中不是有人统筹谋划的,那他们前脚才到云中剑驻所没多久羽林禁卫后脚就上门来拿人,未免也太蹊跷了。
倘若陈野辰所说是真的,他在追捕余十七的画像上动了手脚,那么今日上门那股禁军恐怕是领受了命令,无论如何也要把罪名安到云中剑的头上。
至于为何是虞子恪,恐怕和他之前在街上动武格杀了几名羽林禁卫扮演的袭击者有关。
想明白了这一切,藤安彤此时最想见到的人却不在京中——若是能与锦衣卫指挥使朱止见面,或许还能商量挽救的办法吧。
她正这样思索着,方离开右相府所在的街坊,忽然看到前方有大队人马驰来,马背上的武士个个头戴盔笠,扬起的赤色披风下露出内衬飞鱼服的黑铠。
朱止人不在京中,锦衣卫怎么会在此时有如此大动作?
藤安彤心疑之际,于道旁站定,目视着锦衣卫的人马越来越近,渐渐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马队在她面前停下,武士们下马拔刀围拢上来,带头的武官出示了自己的腰牌:“北镇抚司千户郭荀。”
“锦衣卫寻我有事?”藤安彤看出来者不善,心道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朗声向对方询问来意。
“有人举发云中剑包庇逆贼,请藤大人随我们去诏狱协助调查吧。”郭荀不客气挥了挥手,身后立刻便有锦衣卫拿着准备好的镣铐上前。
藤安彤按剑后退一步,凛然拒绝道:“我很清楚诏狱是什么地方,如果我真的束手就擒去了那里,恐怕云中剑的污名就再也洗不清了。”
“藤大人想在帝都抗拒锦衣卫执法?”郭荀阴鸷地咧嘴一笑,“难道这就不会坐实你们谋反的罪名吗?”
藤安彤冷笑以对:“所以今日我无论怎么选都改变不了强加的罪名是吗?”
郭荀以似笑非笑的嘲弄表情做出了回答。
“即便如此,不见到朱大人,我还是不会心甘情愿随你们去诏狱。”藤安彤遗憾地摇了摇头,古剑云鸣出鞘时发出刺耳的厉鸣。
郭荀似乎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几乎在藤安彤拔剑的同时飞快地转身往后走去,四周的锦衣卫们立刻一拥而上。
“可以伤,不能死,要拿活的。”郭荀的声音隔着层层人海传来。
藤安彤知道今日已经别无回旋余地,自己但有一丝仁慈之心就会万劫不复,面对四面涌上来的锦衣卫武士,她怀着杀人之念挥剑力战。
包围圈中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古剑云鸣的剑身鲜血淋漓,藤安彤恍然间回想起上一次王朝帝位更迭之际,自己也曾像今日这般做过叛逆之事。
只不过当时的对手是听命于御武司的几名柳氏成名剑圣,而今日放眼望去四周尽是无名之辈,唯有一件事没有什么改变——都是朝廷的爪牙。
“继续上。”郭荀对部下的死伤没有流露出任何的不忍,冷酷地催逼着剩下的人继续攻上去。
今日羽林禁卫与锦衣卫都得到任务,想必根据各自所得的收获也会在新君心目中有个比较,羽林禁卫固然是皇帝的私军,锦衣卫难道就不是皇帝的私人了?他可不希望自己这边给皇帝落下办事不力的印象。
藤安彤连杀数十人,早已血溅满身,她看出周围的锦衣卫已经对自己的武艺心怀畏惧,但迫于郭荀的官威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舍生忘死攻上来。
真是一场没有意义的厮杀,她想,人人都是棋子罢了。
锦衣卫既然在街头堵截自己并且公然动武,想必云中剑驻所那边也一定受到了攻击,帝都之乱后组织好不容易恢复元气有所起色,这番砥砺奋进的心血终究又是白费了。藤安彤惋惜地想着,她现在只希望京中的云中剑们没有丧失抗争的斗志,这样至少会有一些人能够逃出去而不至于全部被剿灭。
不知道郑礼辰在这次事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藤安彤一面应付着四周锦衣卫们不甚紧迫的进攻,随手挡下朝自己砍来的利刃,一面在心中思索着局势。
郑礼辰之前的那番谈话,恐怕是最后的提醒也是最后的试探了,如果当时自己爽快地答应了他接受朝廷对云中剑的改编,是否能阻止现在的悲剧发生呢?
这个念头在藤安彤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自己用自嘲给否定了——都什么时候,居然还在想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
你啊,明明早已经不年轻了,这么多年也见过太多不公义的事,大难临头竟还对敌人怀有幻想。
古剑云鸣之上骤然亮起淡金色的御灵术花纹,藤安彤结束了短暂的思考人生,锐利的眼神中涌现出前所未有的杀气。
下一刻,四周十余人在锐不可当的剑光下变得支离破碎,藤安彤如振翅而飞的鸟儿一般一跃而起闯出了包围。
锦衣卫们的目光几乎跟不上她的神速,藤安彤顺利地抢到了一匹军马夺路而逃,郭荀等人未料到有此变故,回过神来时一人一骑已经奔出很远。
“大人,追吗?”副官上前请示道。
参与围攻的锦衣卫折损近三成,余众的士气也很受打击,放在军队中这样的伤亡已经不足以继续组织有效的作战了。
“追,不过要慢慢的追。”郭荀胸有成竹地说道,“城门已闭,她逃不出去的。”
孤零零的一骑驰过街道,甩脱追兵之后藤安彤打算先行返回云中剑驻所看一眼,倘若有可能的话她还想再带几个人一同离开。
云中剑驻所门前一如既往的冷清,大门紧闭一片寂静,反常得惹人生疑。
藤安彤持剑下马,没有走正门而是直接翻墙而入,从墙头落下之后就地翻身一滚却未见任何动静,起身径直往平日处理事务的中厅行去。
“可有人在?”她踏入中厅时试探着喊道。
屋中见陈设如常,各类书卷整齐地堆放在立柜和案牍上,看似没有被搜查过,但一个人都没有这件事本身已经足够可疑了。
连续嚷了三声没有听到回应,藤安彤越发觉得蹊跷,转身准备离开。
当她踏出中厅的正门时,前院中呈两排站立的锦衣卫令她的神色骤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