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之前,藤安彤突然接到消息,自己必须再去一趟御武司。
意外之余,她预感到似乎将要发生什么大事,原本该和御武司商谈的事都已经在前几日商谈完毕,此番再度召她前去定是情况有变。
其实之前与余十七在茶楼见面交谈时她隐去了一些实情,荒芜宗在新朝所面临的处境比之前艰难许多。御武司的新任司长郑礼辰显然不是盏省油的灯,但最为麻烦的还是他所代表的皇帝的意志。
在持续了长达一年的摄政之后,牧庆玄终于如愿以偿地登基上位,虽然宣布了大赦天下,却并不代表这位新君有多少宽容。
对于荒芜宗及其下辖的云中剑,牧庆玄心中有诸般的不满,尤其是他认为年初帝都发生骚乱时荒芜宗没能起到相应的作用。
敬武皇帝牧芝仁在位时,也曾数度向近臣表达过对江湖之事决于荒芜宗的担忧。不过当时他最大的敌人是北方的戎夏,举倾国之力进行北征已经耗尽了他的心力,因此北宁朝廷得以与荒芜宗保持相安无事。
现在的情况似乎又有所不同,新君即位,海内看似安宁,朝廷的目光再度落到了江湖这片相对不受管制的地方。
经历过景仁皇帝末期荒芜宗被废除四大分部、云中剑被逐出帝都的旧事,藤安彤心中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
来到御武司拜见郑礼辰,她开门见山地询问之前所商定的结果是否有什么变故。
郑礼辰的神情有些异样,这让藤安彤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果然随后便听到他开口说道:“陛下忽有旨意传达,要云中剑将全部人员信息一并上报造册,另外设正三品指挥使一人,从三品副使一人,指挥同知与佥事各一人。”
“这是要我们按照锦衣卫的体制改编吗?”藤安彤问。
“陛下认为云中剑既然作为执法者理应有规范可循的制度,他对长期以来不知人数也不知人员的云中剑深感担忧。”郑礼辰说道,“改制之后,云中剑直属于御武司,与锦衣卫待遇相同,朝廷按月发放俸禄,对你们而言也是好事。”
藤安彤笑了笑:“那云中剑以后就不再从属于荒芜宗了吧。”
“荒芜宗作为江湖正道门派表率,当以传承发扬自身的武术宗义为主,承担本门所在区域内的一定义务也是理所当然,但像过去那样将势力遍布天下则有违人臣之道。这,也是陛下的意思。”郑礼辰意味深长地说道。
藤安彤心中叹了口气,新皇帝一上来便要夺去荒芜宗的权力,给出的条件和理由还都站得住礼,这可比当年景仁皇帝直接粗暴地将他们赶走要厉害的多。
云中剑人员全部归于御武司统一管理,也就等于直接听命于朝廷,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同化为锦衣卫。并且荒芜宗将不再有统领中洲江湖的权力,虽然没有明言裁撤四部,但朝廷的意思便是要他们安分地呆在越州,充其量管管越州境内的事就行了。
“不知宗主意下如何?”郑礼辰催促藤安彤表态。
“郑司长,此事重大,我一人恐不能做主。”
“那本官在京静候消息,还望贵宗尽快作答。”郑礼辰点头表示理解,“本官还有些事要处理,不送了。”
藤安彤向其行礼告辞,心情复杂地离开了御武司。
皇帝的意志,恐怕眼下他们是很难违抗的,即便回去山庄召开宗主会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藤安彤心如乱麻,低着头穿过街道前往余十七所在的客栈。
她在帝都呆过许多年,对城中道路早已烂熟于心,即便不用专心看路也能找到那家客栈。
“宗主请留步。”
就在藤安彤准备踏入一条小巷时,侧面忽然传来一个喊声令她停下了脚步。
藤安彤有些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去,那人说话的声音在她听来分明和余十七极为相似,但隐约又有些她说不出来的不一样。
“虞言志?”
侧面站着的年轻人有着与余十七神似的脸,只不过他的头发中间杂着几绺白发。
他缓缓朝藤安彤走来,整个人身上有种与平日里习惯了闲散的余十七截然不同的无形锋锐。
藤安彤心存三分警惕,手随即放在了古剑云鸣的剑柄之上。
“在下同风门虞子恪,宗主不要误会,我是来提醒你的。”
“同风门?”藤安彤暗暗吃惊,心中越发疑惑:“提醒我什么?”
自称虞子恪的年轻人朝小巷深处看了一眼:“宗主如果继续往前走,将要万劫不复。”
藤安彤心中一怔,目光也向小巷深处望去,这条巷子她往返余十七的客栈和云中剑驻地已经走过很多次了,从外观上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一如既往的安静。
“巷子里有埋伏?”
“宗主感觉不到前方的杀意吗?”虞子恪缓缓伸出手,由精纯真气引起的风从前方巷子倒灌而来。
藤安彤闭上眼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心跳骤然急促——她还是首次在帝都感受到如此浓烈的杀意。
“你到底是什么人?”比起前方存在的危险,藤安彤更在意的是虞子恪的身份。
“方才已经说了,我出自同风门。”
“那同风门掌门虞令维是你什么人?师父?师叔?还是同辈师兄弟?”
虞子恪沉默了片刻,回答道:“虞令维是我师父,不过我的师父可能和宗主认识的那个人不一样。”
“不一样?”
“宗主也和我认识的那个宗主不一样。”他神色复杂地说道,“这其中有很多一时难以解释的东西,等见到虞言志之后,或许宗主才会明白。”
藤安彤被他的话弄得有些糊涂了,首先她很难相信世上会有两个人在相貌上如此相像,除非他们是兄弟姐妹,其次虞子恪的话里隐藏的玄机亦让她觉得事态复杂,什么叫“宗主也和我认识的那个宗主不一样”?话说他们之前见过面吗?
“事不宜迟,绕过这里去找虞言志吧。”虞子恪对她提议道。
藤安彤迟疑了一瞬间,选择了暂时相信他,前方巷中的埋伏不明,避其锋芒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绕路赶往客栈的途中,她还是忍不住打听虞子恪的身份:“你既然是同风门的弟子,那如今在门中算何种身份?”
虞子恪的回答让她的脑海一片空白。
“宗主眼下是不会相信的,但我的确是同风门第十一代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