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日落,余十七踏入红堡议事厅的大门,见里头只有藤安彤一人在座位上翻阅卷宗,便一改进门时拘谨的神态,轻笑着抬手敲了敲门框。
藤安彤早就察觉到他的到来,此时听到他敲门框发出的声音也没有看他,捧着卷宗问道:“今日云中剑候补的训练解散的比往日早,你来宗主会报到的时间怎么反倒比之前迟了?”
“被步老师留下研讨切磋耽误了点时间。”余十七挠了挠头。
“噢,打赢了么?”
“反正没打输。”
藤安彤露出一丝笑意,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说:“好了,你可以走了。”
余十七还站在那儿没动,藤安彤终于抬起头来看了看他,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灵音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藤安彤干脆地回答道,“要是有消息我也不会每天专门在这里等你来报到。”
余十七讪讪一笑,又问:“那我娘呢,她现在在哪里?”
“哟,我都忘了,这有封以宁的书信。”藤安彤拿起一封已经拆开的信笺,对余十七招了招手。
余十七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幽怨,他觉得藤安彤好像在耍自己,明明是这么重要的书信自己不问她竟然不打算主动拿出来。
从藤安彤手里接过信笺,他迫不及待地取出里头折了两折的信纸,在烛火的照耀下读了起来:
言志吾儿如晤:洛汉一别,恍惚秋至,甚是想念。前者欣闻云中剑转战庆都、南霁而诸恶授首,喜慰之余尚怀忧思,不知志儿平安乎?北地而今去暑转寒,晨夜霜重,还望适时添衣保重身体。近安,勿念。
“她在北方?”
藤安彤“嗯”了一声:“灵音的具体行踪是保密的,我也无权知晓。你要是想回信可能不太容易,就算辗转能送到她手里也得过很久了。”
“不了,知道她平安就好。”余十七收起了信,长长松了口气。
藤安彤淡淡一笑:“别忘了她的嘱咐,越州也马上要转凉了,记得适时添衣。”
“这个自然知道。”他耸了耸肩,“我娘也就算了,宗主难道也当我是小孩子吗?离开云中剑那两年,我可是一个人从岭南涯角走到西荒昆仑,路上什么苦都吃过了。”
“在我和以宁这里你永远是小孩子。”藤安彤不客气说道,“现在趁我心情好,滚吧。”
“既然宗主心情好,不如把我的紧闭给解除了?”余十七厚着脸皮问道,“我都白给步老师当了一个月助理教席了。”
“蹬鼻子上脸是不是?”藤安彤英挺的眉毛往上一挑,反问道:“你对现在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满么?”
说起来倒也不是不满,没有危险的任务不用和同伴们拼死战斗,每天作息规律三餐准时,陪着可爱的后辈们训练,解散后能在山庄至寒林寺范围内自由活动……
要是龙血神教和残余的十恶不赦就此销声匿迹再也不出来作恶,那这样的日子也许可以一直持续下去,持续到宗主会换一茬新人……但那是不可能的吧,经过这么多次交锋,他也深刻了解乐正龙华的为人。
如果说聂归疆是带着群狼决死冲锋的疯子,那乐正龙华就是哪怕只剩自己一个人也会上战场的狂徒。
见余十七沉默不语,藤安彤以为他是觉得委屈,语气稍微软了一些,试探问道:“想解除紧闭,是打算去什么地方吗?想回西荒找你那个秘术师姑娘了?”
“秘术师姑娘这个称呼也太……”余十七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毕竟你可从来没有好好跟我介绍过人家。”
“诶……”余十七局促得说不出话来。
“真想去?”
“想是想,但是……之前走的时候对玥儿和柳前辈夸下海口,说很快就能平定十恶……”余十七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会儿不是还没成功……”
藤安彤一脸“原来如此”的戏谑,随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合掌一拍,对余十七说道:“行吧,我同意了,对你的紧闭处罚到此为止。这个,你拿回去。”
云中剑特遣印符被放在了桌上。
“啊?”余十七对她的态度转变感到不可思议,本以为还要软磨硬泡很久才会有结果的。
“其实从明天开始,我就没时间在这里等你来进行紧闭期间的报到了。”藤安彤说,“之前也听说了吧?摄政王要举行加冕大典了,这次我得代表山庄去帝都一趟。”
时隔近二十载,宸粼再度来到了帝位易主的关头。藤安彤心中也颇有感慨,二十年前的帝位更替前夕,绝大多数人都想不到最后会是牧芝仁继位,紫宸之变那场血雨腥风至今还历历在目。
“会不会有危险?”余十七担忧地问。
“有什么危险?”藤安彤看着他,虽然用的是反问的语气,但神情却明显是在鼓励他说下去。
“之前聂归疆也是选帝都举行祭天大典的时候动手,这次牧庆玄加冕称帝,显然对乐正龙华而言也是个机会吧。”他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的,“宗主难道只身前去,不带人手吗?”
藤安彤说:“新君对我们的态度还未可知,况且加冕大典自有禁军和御武司高手护卫,如果我带着一队云中剑进京,反倒容易引起朝廷那边猜忌。”
“只怕万一有事,宗主身边无人可用。”
“云中剑驻京办事处里还有点人手,不必担心。”藤安彤说。
余十七心中奇怪,总觉得这不是藤安彤行事的风格,但眼下又不好多问,只得默默告退。
……
洛汉,天命盟承君殿。
江弈正如往日一般在殿内运功打坐,忽然听闻殿外有脚步接近,睁眼望去只见江子华从外匆匆跑进来。
似乎因为跑的太急,江子华在门槛处绊了一下扑摔在地,而后四肢并用爬了进来。
“成何体统!”江弈正待发怒,眼中倏然有寒星一闪,一柄锋芒慑人的长剑从殿外飞了进来,斜插在爬行的江子华面前挡住了他的路,渐变白玉色纹路的剑身上有强烈的真气涌动。
“荒芜宗的传承古剑残雪一白……”江弈神色骤变,他知道这是荒芜宗沧溟宗主象征之物,然而源澈不视中洲江湖之事已经多年,沧溟宗主之位等若空悬,这把剑缘何会出现在此?
“江盟主,叨扰了。”红衣艳服的乐正龙华与黑袍垂地的潋婴从殿门外缓缓踏入。
“你们……”
“江盟主不会不记得我了吧?”乐正龙华笑道,“观潮楼一战我们见过的。”
“你……你不是死了吗?”江弈心神震动,他那日分明看到余十七以回旋飞燕斩下乐正龙华头颅。
乐正龙华哈哈大笑:“那日不过是陪虞少侠随便玩玩罢了。”
潋婴在一边眼神阴郁地说道:“教主随便玩玩,搭上自己三分元气和我半数灵力做出来的血傀儡,还赔进去一个罗刹妖花。”
“你倒是越来越放肆,会拆我台了。”
“只是希望教主吸取教训,这次不要再‘随便玩玩’了。”潋婴提醒道。
乐正龙华耸肩:“那就要看江盟主有没有悟性了,我只说一次——把《道天诀》交出来。”
江弈怒发冲冠,双手运起江河掌力道:“天命盟岂能一辱再辱,今日老夫便是拼上一死也决不让尔等称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