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剑闪电般在余十七右腕和右肘连点两下,无刃剑秋叶再度脱手落地。
从柳意珂拿起木剑开始,他已经连续三次在交手的几个回合内被她以这种方式击败,虽然心中挫败感越来越重,但不服输的倔强念头也逐渐侵蚀了理智。
“再来!”余十七伸手去捡自己落地的剑。
“休息一下吧。”
“我不累!”
柳意珂在对视中眨了眨眼,丢下木剑语气无辜地说道:“那我累了。”
余十七神情一怔,眼中的气势骤然衰退,惭愧地低下头:“抱歉,前辈,我……我只想了自己。”
“开玩笑的,才这么一会儿怎么可能累。”柳意珂耸了耸肩,走向放着茶水的木几,“我是看你眼睛都红了,再打下去就脱离了切磋的本意了。”
余十七在原地发呆,琢磨着她这番话的意思。
“切磋的时候应当掌握力道而不隐藏自己的招式手段,这就是所谓的留力不留手。”柳意珂说着端了一杯茶回到余十七面前,“一个人在失去冷静的情况下是做不到精准控制力道的。”
言下之意,便是她看出了余十七在连续失败的情况下恼火上头了。
“多谢前辈指点。”余十七接过她手中的茶,低下头表示歉意。
“我还没开始指点呢,接下来才是。”柳意珂忍俊不禁,“光知道看剑谱固然看不出剑圣来,只知道动手也不行。你连续三次输的一模一样,不停下来思考为什么会输,那再来一百次大概也是白费功夫。”
确实是这个道理,但余十七潜意识里便认定自己远远不如柳意珂,进而认为输给她是理所当然的事,也就不再能耐心地思考自己为何会输。
“你擅长的似乎是斩击型的剑术,除了最开始被我用金刚菩萨脚缴了剑的那次之外,后来几次用的都是斩术。”柳意珂的语气平缓而富有耐心,“你知道斩和刺的区别在哪里吗?”
“刺攻一点,斩攻一面。前者更重准度,后者更重力量。”
“这是各自的长处,那短处呢?”
余十七想了想,回答道:“刺易躲。斩……斩……”
“斩的动作决定了,出招之前剑是无法保护你自己的。”柳意珂说道,“刺却不同,出剑之前剑可以一直游走在中路,掩护你的身躯。”
余十七顺着她所说的仔细一想,自己每次用骤雷闪之前,剑确实都会脱离正面导致空门大开,所以骤雷闪出手之前需要别的招式来进行一定的铺垫,或者一上来便以此招先声夺人。
“刺术将剑身的长度转化为了一定的安全距离,而斩术则是把剑身的长度转化为对敌人的威胁面,方才你用斩进攻我用刺破解,我的剑能碰到你时你的剑离我尚有距离,你没发现这一点吗?”
“难道斩术天生不如刺术吗?”
“并非如此。”柳意珂摇头,“你也说了,刺易躲,而且就算刺中,若不是要害也无法快速分出胜负。斩却往往只需要一次就能决出生死。”
余十七苦笑道:“可我的斩根本近不了前辈的身。”
“那是因为你的意图太明显了。”柳意珂笑了笑,“难道交手的时候你心里只有自己的招式吗?要去想对手的招式,想他的下一招,下下一招,想的越远越好。”
“如果我能看穿对方的下一招甚至之后的十招,那我应该已经远胜过他了吧……”
“看穿?为什么你觉得预知对手的招式一定是看穿了对方呢?武艺是讲究应变的,根据对手的行动来选择自己的行动,这个道理反过来运用便是故意利用自己的行动来引对方做出自己希望看到的行动。”柳意珂说着竖起左手食指画了个小圈。
“故意利用自己的行动来引对方做出自己希望看到的行动……难道这就是骗招?”
“没错,就是骗招。”柳意珂点头,“你在过去与人动手的时候说不定已经不知不觉做过这样的事了,我现在则是要帮你养成主动采取这种思考方式的习惯。”
余十七听她解释了这一番之后,忽然有种心如明镜醍醐灌顶的感觉,胸中的郁闷和不快也随之散去了。
“就先这样吧,我去看看弟子们。”今日的试手到此为止,柳意珂没有再要求余十七与自己对练。
得到可以在道场随意走动的许可之后,余十七怀着一丝好奇心跟着柳意珂前往后院,还未抵达后院的门口便听到了里头夏生扯着嗓门大呼小叫的声音。
柳意珂对身后的余十七笑道:“我平日里也不太给他们定什么规矩,见笑了。”
“挺好的。”余十七回答道。
这并不是敷衍的话,而是他真心这么觉得,无论是柳意珂的待人接物方式还是天理太常流道场的氛围都让他感到很舒适。
“师父。”手中拿着一条柳枝在追打夏生的少女看到柳意珂带着余十七来到后院,赶紧背起手将柳枝藏在身后,一脸不好意思。
“又欺负你师弟啊?”柳意珂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爬到堆放杂物的草房顶上的夏生喊道:“下来吧,小心一点。”
卿婉扁了扁嘴嘟哝道:“是夏生非要先招惹我的……真是可恨,下次试手的时候看我不揍死他。”
柳意珂莞尔一笑,并不打算去戳穿少年少女之间那份青涩的爱恨交织,装作若无其事地吩咐了两句要他们玩闹时注意分寸,便往伙房走去。
卿遇安和商君诚两人此时正在伙房干活准备晚饭,这两人比卿婉和夏生年长,虽然依旧是少年人模样,但行止之间已经有小大人的成熟风范了。卿遇安内敛随和,商君诚则是狂骨孤傲,这两人性子虽然截然相反,但在一起做事时却恰好可以彼此秋毫无犯。
两人看到柳意珂出现在门外,各自向她点头喊了一声“师父”。
“饭煮上了吗?”
“还没有。”卿遇安将淘米的竹篮捧在手中给她看,“之前做的饭太生硬了……所以今日想多泡一会儿水。”
“多煮一些吧,虞公子会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柳意珂微微点头。
“是,师父。”
坐在灶台边劈柴的商君诚抬头看了一眼柳意珂身后的余十七,问道:“师父新收了他做弟子吗?”
“那倒没有。”柳意珂笑着耸耸肩,“他是同风门和荒芜宗培养出来的人。”
“师父和他切磋过了吗?”
柳意珂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哦,是这样。”商君诚嘴角撇了撇,“同风门和荒芜宗好大的名声,教出来的人也不怎么样嘛。”
余十七尴尬地挠了挠脸颊,如果换做别人这么说自己的师承他早就生气了,可对方是柳氏的弟子,似乎确实有瞧不上自己的资格。
“不许这么和客人说话。”
“知道啦知道啦。”商君诚摆了摆手,“师父你和客人出去吧,反正做饭的事你们也帮不上忙。”
柳意珂双手抱在胸前,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师父做饭手艺是不行,但给你们打打下手还是没问题的吧。对了,虞言志,你会做饭吗?”
她似乎是认真在问自己……余十七想了想,自己住在有灵客栈的那段时间里多多少少学会了点这方面的东西,于是肯定地回答道:“会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