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洗红黝黑的双瞳中倒映着闪动的火光,一颗火天雷在极近的距离炸开,飞溅的沙石在他额头上刮出了两道血痕。
“萧哥哥……”被萧洗红保护在身后的牧弦嫣惊慌地看着他额头上流下的血柱,语气带着哭腔。
“我没事,殿下不要紧吧?”
余十七快步赶上前来,向萧洗红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皇陵还没有拿下吗?”
“是黎重的天北大营,牧庆玄和陈野辰还留了一手!”萧洗红咬牙切齿。
得知“残兵”要在帝都起事,陈野辰又怎会不防一手他们进攻皇陵劫夺皇帝?余十七回想起陈庭秋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殿下,快跟我来!”趁着下一波火天雷的攻击还没有到来,萧洗红拉着牧弦嫣向皇陵正门冲去。
余十七紧跟在他们身后,难以置信地问道:“这里可是皇陵,对方怎么敢动用火器轰击?”
“很简单,有人盼着皇帝死。”
穿过皇陵正门,陵道上横陈着输不起的尸体,有一些还在燃烧,人肉焦烂的臭味在空气中弥散。余十七眯起眼,有些不忍去看,萧洗红则是坚定地牵着牧弦嫣往前行去。
远处有几名士兵簇拥着一位将领模样的男人,他们虽然身着与帝国军十分相似的甲胄,但每个人右臂上都捆着红巾以作标记。
“叶将军!我把公主带来了!”萧洗红喊道。
前北征军前锋大将叶望舒带着身边的随从迎上前来,众人一同向牧弦嫣拱手行礼。
“此人是?”叶望舒打量着余十七,发现是自己不认识的生面孔。
“是个云中剑。”萧洗红简单作答道,“我带公主从宫中出来时碰到了以前金枪班的旧部阻拦,这人帮了大忙。”
叶望舒点了点头,看向余十七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感谢的意味。
“陛下所在的石室打开了吗?”萧洗红急切地问道。
“还没有……我们尝试用爆破的方法打开入口,但那里有厚重的石门和青铜门。”叶望舒面露难色,“恐怕只有去的钥匙才能进入。”
“钥匙在陈庭秋手上。”萧洗红道。
“那个女人……陈野辰的妹妹么?”叶望舒皱眉道,“我们攻下这里的时候,士卒确实捕获到了一名女官,不过她并不打算配合。”
陈庭秋被他们抓住了?余十七听到这里怔了一下,心中忽然天人交战起来。毕竟这女人本质上不坏,对北征军旧部也抱有一定的同情态度,之所以会走到残兵的对立面完全是因为身份和立场而不得不为。
“请带我去见她。”萧洗红听闻可能抓住了陈庭秋,立即向叶望舒请求道。
“去吧,抓紧时间,黎重的人已经从北面向我们发起进攻了,他们的兵力远多过我们,防线撑不了太久。”叶望舒带着期待拍了拍萧洗红的肩膀。
北面确实隐隐传来厮杀之声,余十七方才还奇怪“残兵”留在皇陵里的人怎么如此之少,原来大部分都前去北面抵御天北大营的进攻了。这么看来黎重之前指挥发动的那轮火天雷攻击背后的意图确实有些耐人寻味,如果他不是怀疑“残兵”们将防御重心放在皇陵内部,那很可能一开始便存心想趁乱弑君。
“你能跟随我来吗?”萧洗红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我?”余十七有点意外,没想到萧洗红和同伴们汇合之后还会在意自己。
“一会儿帮我照看一下公主殿下。”
“你要做什么?”余十七跟上去问道。
“当然是让陈庭秋把钥匙交出来!”
听着萧洗红斩钉截铁的语气,余十七丝毫不怀疑如果陈庭秋接下来不答应配合,这个营救皇帝心切的年轻人或许会对她动刑。
这猜测在他跟随萧洗红来到皇陵内部见到被几名士兵看押着的陈庭秋时得到了证实,被麻绳粗暴地困在一张椅子上的女官侧脸上有一个显眼的红掌印,嘴角带着未干的血迹,半边脸颊微微发肿。
“陈大人……”余十七下意识地喊了她一声。
陈庭秋原本低垂着目光发呆,听到余十七的声音之后露出了十分惊愕的表情,看向余十七的目光中有些疑惑和沮丧:“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余十七微微摇头。
“那你是来救我的?”陈庭秋更加疑惑了。
一旁的士兵们纷纷握住了刀柄,作势要对余十七动手。
萧洗红打了个手势制止了他们,并要求他们暂且退下。
“我护送公主来此,没想到会再见到你……”
“原来如此……”陈庭秋合上了眼睛,“你是陪着萧洗红一起过来的。”
“陈庭秋,你把钥匙放在哪里了?”萧洗红打断了他们两人的谈话,急切地问道。
陈庭秋闭眼答道:“我若不说,你便会杀我吗?那就快动手吧。萧洗红,你父亲帮着皇帝杀了我的父亲,现在你来杀了我,正好合适。”
“我父亲没有杀你父亲!”萧洗红红着脸辩道。
“可是抄家是他带的兵,不是吗?”
余十七在一旁听的呆了,他分明记得之前在右相府时陈庭秋亲口对自己说过,她和兄长陈野辰都不恨萧洗红的父亲,甚至还感激当时萧将军救下了陈家一部分人。
她现在为什么要故意对萧洗红胡搅蛮缠?是想激怒他?
“我要带陛下走!”萧洗红抓着她的肩膀吼道。
“就凭叶望舒手上那点人?”陈庭秋不屑地哼了一声,“不用等天南大营从帝都赶来夹击你们,黎重手中的两万北军就能让你遭受灭顶之灾。”
“黎重?他也配!”萧洗红恨恨地扭开脸啐了一口。
“叶望舒现在手里还能有多少兵呢?佯攻帝都西门、夺取武库司威胁皇城,那边就投进去两千人吧。正攻皇陵,赶走值宿在此的禁军,你们倒是没有付出多少代价,但算上黎重刚才那两轮火天雷呢?”陈庭秋重新睁开眼看向萧洗红,“北征军就算再怎么强悍,兵力差四五倍的仗真的有胜算吗?何况你们还没有像样的重型火器。”
萧洗红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这女人怎么能对己方的实力如此了如指掌?
“你们之前偷偷摸摸向帝都聚集的事家兄早就侦知,所以今夜天南大营增援帝都如此迅速,所以黎重的天北大营会恰好在皇陵北面等候你们!萧洗红!你也是跟着陛下和戎夏人打过仗的,一点用兵的脑子都没有吗?”陈庭秋声色俱厉地冲他破口骂道,“摄政王早就等着你们自己跳出来送死了!如果说之前朝野上下和民心舆论还有向着你们的,今夜过后就再也不会有了!因为今夜过后你们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乱国逆贼!”
萧洗红被她的气势震得后退了一步,扶着额头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还想带走陛下?你们会害死他的!”陈庭秋继续冲他怒斥道,“且不说陛下如今的身体根本经不起战乱颠簸,就凭你们寥寥三四千人就算带走了他又能如何?黎重今晚剿灭你们的时候顺手弑君再赖到你们头上,明天牧庆玄就能名正言顺地加冕登基!到时候你们这些人死了还要背上一个乱臣贼子弑君谋逆的恶名!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不怕死,可公主怎么办?你要让她怎么办?”
余十七感到自己手背上忽然一烫,侧目发现拉着自己手的牧弦嫣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她虽然年纪小,但她什么都懂。萧洗红和陈庭秋的对话意味着什么,这位早慧的小公主心中早已了然。
萧洗红忽然一言不发地转身朝外走去。
“你要去哪?”陈庭秋冲他喊道。
长枪在地上拖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萧洗红凛然道:“你说的对,大概今晚我们一定不会赢,但即便如此我也要和叶将军他们同死。”
“你疯了吗?那样死有什么意义?你快跑吧。”陈庭秋悲哀地说道,“你是萧将军唯一的血脉了,若是你也……”
“抛下正在奋死而战的同袍?”萧洗红的话语中夹杂着冷笑,“你是有多看不起我?”
“等等!我有办法让你见到陛下!”余十七忽然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