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长枪精妙的连刺,幽暗的秘道之中传来两声沉闷的倒地声,随后一切归于宁静。
萧洗红收回枪锋沾血的长枪,回头看了一眼持剑守在牧弦嫣身边的余十七以及他身后横陈一地的羽林禁卫,虽然嘴上什么也没说但眼中却微微流露出几分敬佩。
这时余十七脚边不远处趴着的一名羽林禁卫忽然呻吟着动弹起来,萧洗红脸色一变,只见余十七眼疾手快上前又对着那人头盔后脑重重补了一记。
“你没有杀人?”萧洗红迟疑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总之让他们没法阻拦我们就行了吧。”余十七说着将秋叶收进了随身所携木鞘。
萧洗红向牧弦嫣伸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而后对余十七问道:“之后的路上你也不愿意杀人?那你不必跟着我们了。”
“为何执着于杀与不杀呢?”
“你不杀人,人家就要杀你。”萧洗红冷冷地说道,“亏你还是个云中剑,怎会如此幼稚?”
被一个实际年龄比自己小的人评价为幼稚,余十七觉得有些滑稽,他也不想同萧洗红争辩,摆了摆手示意萧洗红抓紧时机带上公主赶路。
“殿下,我们走。”萧洗红拉上牧弦嫣,快步往前行去。
余十七转过身采用倒行的方式缓缓走了一段,确认后方没有人再追来之后,才恢复正常行动。他并不想过多掺和“残兵”与朝廷的争斗,之所以现在跟着萧洗红为他保驾护航只不过是彼此之间有共通的目的——保护皇帝唯一的血脉罢了。
想到牧芝仁和终陵弃好歹朋友一场,他自然不能坐视牧弦嫣被卷入这场纷乱的漩涡中心。
这条从皇城后宫延伸出去的地下秘道极长,在挫败了程休魏长青为首的羽林禁卫的阻截之后,余十七跟在萧洗红与牧弦嫣二人后头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到第二道闸门。
本以为打开这道门之后还会遇到敌人和阻碍,余十七在萧洗红开门的时候已经暗暗做好了应战的准备,没想到的是穿过这道闸门之后不久他们便看到了向上的坡道,几乎与之前从假山入口进入秘道之后下滑的坡道一样。
“这就出来了?”最后一个钻出秘道的余十七觉得后半段路的顺利有些不可思议,方才程休和魏长青那样来势汹汹,竟然没有准备后手。
秘道的出口是一棵足有百年树龄的粗壮樟树的树洞,余十七钻出之后发觉他们已经身处帝都郊外。他纵身攀跃了树顶,朝南面眺望,能够看见夜幕下帝都灯火繁盛的轮廓,而另一边则是森木苍郁的北山。
“我们要去皇陵,就此别过吧。”萧洗红在树下仰头对余十七说道。
“就这么急着甩开我?”
“道不同,不相为谋。”萧洗红摇了摇头,“你也不喜欢和‘残兵’们呆在一起,我看的出来。”
“你的同伴明攻帝都,实际的目标是拿下北山皇陵救出皇帝?”
“陛下是我们的魂,没有他也就没有北宁的一切。”
“倘若失败了怎么办?之前在皇陵之下见到他的时候,你难道没有发觉他的身体已经很差了吗?”余十七问道。
萧洗红只是坚定地说道:“陛下不会抛弃我们的。”
余十七无奈地笑了一下,心想或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不会被他人言语动摇的执念,就像皇帝之余这些北征军人,像荒芜宗和云中剑之于自己。
“送佛送到西,我陪你们去皇陵再折返便是。”余十七说着从树上跳下来,落在他们二人身前。
“为何?”萧洗红不解地问道,“你不是为了查案来帝都的吗?”
“帝都现在被你们搅的一团糟,我们云中剑又能做什么呢?”余十七耸了耸肩,“想要继续追查下去,恐怕也得等到你们和朝廷分出个胜负结果、一切尘埃落定。”
萧洗红本意是想问他为何要帮自己,就算是为了还之前在龙柱上帮忙对付刺客的人情也不必做到这种地步,但他素来是对半生不熟之人不多话的性格,也就没有再多问下去。
皇陵就在前面,虽然不远,但也还有些路要走,萧洗红细心地向牧弦嫣询问是否需要自己背她,但却被小公主倔强地拒绝了。
“哥哥是要带我去见父皇吧?这段路我希望自己走完。”
萧洗红拄着长枪在牧弦嫣面前单膝下跪:“臣听殿下的。”
……
耳畔充斥着或远或近的厮杀声,逃避兵灾的路人百姓仓皇奔走想要尽可能远离作为主要交战区的宁安大道及其附近几座里坊,安念玖却在逆行。
她从藤安彤那里得到了古剑云鸣,想要赶去龙柱助余十七一臂之力,却没料到离开医馆赶往朝天宫广场的路上便遭遇了叛军攻破帝都西门涌向皇城的意外之事。
如今前往龙柱所在的朝天宫广场变得异常困难,路上时不时会遭遇交战两方的士兵,无论是由北征军残部组成的叛军还是负责帝都戍卫的羽林禁卫或城防兵马司武卒,这些本质上同样出自帝国军体系的军人都大量装备城中巷战杀伤力极强的各式军弩。
安念玖本来为了尽可能避开与交战双方的冲突,选择了上到街道两旁民房建筑的屋顶从高处向龙柱接近,但却被接连射向自己的弩箭逼得不得不回到地面上。
这种非常时刻,交战双方对携带兵器出现在屋顶高处的身份不明人员都表现得很敏感,通常连问话都省去直接就以弓弩招呼。
南面传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安念玖闪身藏在两间房屋的缝隙之间朝外窥视,惊愕地发现居然有人在城中动用了骑兵。
宁安大道贯穿帝都南北,从一开始的设计上就是能够驰马的,在城中使用骑兵也并非没有先例,只是不知道这支骑兵是属于哪一方的。
她本想藏在这里等这支数十人的骑军过尽之后再行动,可是万万没想到与她藏身之处隔着街道的对面两间房屋缝隙中跑出了一个约莫十岁上下的男孩。
那男孩穿着平民的服侍,神色慌慌张张,一边跑一边左顾右盼,也没有发现藏在对面的安念玖,他似乎想穿过街道来到安念玖所在的这一侧,然而却在奔跑时不慎被地上的尸体给绊倒。
安念玖扭头看了一眼疾冲过来的马队,咬牙心一横握住了古剑云鸣的剑柄:“御灵术,云体风身!”
轻盈和灵动感瞬间将领,她如一阵疾风般飞扑出去,将绊倒在地的男孩揽在怀中,抱着他迅速滚向街边,千钧一发地躲过了飞驰而过的马队。
“没事吧?”她放开吓得面无人色的男孩,一手拄着剑一手轻拍他后背,半跪在地上问道。
男孩摇了摇头,忽然眼中露出恐惧,伸手指向了前方。
安念玖回过头,看见方才冲过去的那队骑兵在不远处停了下来,有一名首领模样的人在两名从骑的护卫下脱队折返。
她不明其意,持剑起身将男孩护在身后。
折返的三骑在他们面前停下,为首一人摘下了连着遮面甲的头盔,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安念玖顿时怔住了,手中的剑微微摇晃,下意思地低声喃喃:“父亲……”
宸粼卫将军安允忠在马背上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女儿,严厉地质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