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征兆地被余十七问起自身真气异样的事,藤以宁起初有不小的震惊,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淡然,解释说那是因为两股互相冲克的真气纠缠所致。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的脸是某次劫难之后毁了的吗?真气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异常的。”她漏出一声苦笑,“那人也是出于好心想救我,但没想到他度给我的真气……反而成了我余生中比烧毁我皮肤的火更困扰我的东西。”
余十七心想这还真是一番苦涩的误会,转念又问道:“那既然如此,前辈你理应……理应……”
“理应武艺半废,你是想说这个吗?”
“是……”他小声说道,“真气冲克,前辈你运功出招时所受的痛苦,比起我背誓握剑触发秘咒时的痛苦,应当只重不轻吧?”
毕竟秘咒的力量是来源于精神上的自我暗示,而真气冲克却是实实在在危害人的五脏六腑。
“你猜的没错,我早就已经没法运功了。”藤以宁承认道。
“可是前辈你明明以压倒性的胜势解决了那两头发狂的猿雪人……我清楚看见,前辈的剑气。”余十七感到难以置信。
“你看到的剑气,是缘于这个。”藤以宁用目光像他示意自己手中那柄黑色长剑,“荒芜宗传承古剑之一,未隐寒锋。”
荒芜宗有七柄传承古剑,对应七位宗主,这一点他也略有所闻,却没想到藤以宁手中这柄看起来无甚特殊的黑色长剑就是其中之一。
“这剑自身带有铭刻的御灵印,当然也有人称之为附灵术,我自劫后生还本已经是半个废人,能走到今天,也全是依仗这柄剑。”
余十七喃喃道:“前辈竟然对我如此坦诚,这些事你本来可以随便编个借口一句带过的……”
“因为我要告诉你,我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厉害,御灵印的发动是有时间限制的,像昨夜诛杀那两头畜生时那样的我并不是一直都存在。”她严肃地叮嘱道,“若是一会儿情况有变,你就自己先行想办法离开,我护不了你的。”
原来她对自己说这些,是为此做铺垫。余十七心想这位藤前辈未免也太为他着想了,明明还得对付那个危险的燕孤鸣,可她现在却想着是让他平安离开。
跑到青石道另一头的盗墓贼们拥堵在石门前,无论怎么拍打石门都纹丝不动。他们身后那具锐不可当的偃甲傀儡正迅速逼近,毫不留情地对沿途逮到的盗墓贼大开杀戒。
“燕先生!燕先生你在哪儿?救救我们啊!”盗墓贼的首领在石门前哭天抢地。
首领的呼喊的话语引起了藤以宁和余十七的警觉,两人不约而同地都从他口中的“燕先生”联想到了燕孤鸣。
“果然是有联系的么……”藤以宁自言自语般说道,“我追踪燕孤鸣到此,难道说他也在打这处陵墓的主意?”
“费尽心思,他恐怕不只是为了抢夺此处的宝物吧。”余十七觉得这怎么都说不通,若燕孤鸣只是为神女陵寝的宝物而来,何必用武烈之血惹出那么多的祸事?
“陆承时先前转告我,燕孤鸣说他在西荒昆仑找到了欠缺的最后一块拼图。”藤以宁凝重地说道,“恐怕他所谓的拼图就在这里,这一切最终的目的一定还是为了完善武烈之血的药物研究。”
余十七看了看她,微微有些不平道:“若燕孤鸣真的得到了宋久合昔日的成果,甚至更进一步,山庄宗主会仅仅派前辈一人带着小慈他们三个新人前来,是否有些托大了?”
“这不能怪宗主会。”藤以宁摇头,“燕孤鸣行踪飘忽不定,也只有我先咬住他,后续的援兵才有可能得到确切方位。否则劳师动众扑一场空,不过是空费人力,而且其他宗主们也有自己担负的责任。”
两人正说话间,忽然感到脚下传来一阵震颤,藤以宁迅即以握剑的手抵住了岩壁,另一手按在余十七肩膀上。
青石道右侧幽暗平静的水面忽然猛然爆开,一个怪物般的黑影从水中冲了出来,扑向偃甲傀儡的后背。
洞窟中回荡着令余十七熟悉无比的狂吼,他感到自己仿佛瞬间又回到了昨晚的惊魂之夜。
藤以宁仰着脑袋,并不意外地望着突然从水下冒出来的猿雪人,目光在四周仔细搜寻燕孤鸣的身影。
猿雪人跳出水面从天而降,几乎整个小山般的身躯都压在了那具偃甲傀儡身上,双臂狂暴地捶打撕扯偃甲傀儡,没多时便将偃甲傀儡一条持刀的手臂扯断抛入身后的水域中。
然而那守卫陵墓的偃甲傀儡也不是吃素的,虽然身躯被压住无法动弹,但三个脑袋还是能够灵活旋转,火光、飞刃与毒液轮番朝猿雪人招呼去。
未曾防备突遭痛击的猿雪人苦叫着往后翻滚逃避,偃甲傀儡趁势重新站起调整好自己的姿态,枪剑斧钺齐出追击过去。
旁观这场稀世罕见的大战的众人皆一副呆若木鸡状,余十七一时也沉陷其中不能自拔,直到听身旁藤以宁开口说话才回过神来。
“这头畜生……比昨晚那两头加起来都要难对付。”她担忧地说道,“如果不是燕孤鸣的药物短期内有了重大突破,那就是他昨晚根本没有认真。”
“是么?”余十七听她这么一说,顿时也觉得这头突然出现的猿雪人无论在动作反应还是战斗的智慧上,确实都远远超过昨晚他们所见到的那两头。
一声“扑通”巨响传来,原来是那头猿雪人被偃甲傀儡接连追击,竟然想到重新遁入水中躲避。傀儡喷出的火焰落在水面上,短暂地照亮了大片水域,借着火光隐约可以看见一道黑影在水底下迅敏地游动着。
自猿雪人藏入水中之后,那具偃甲傀儡在水边呆立了良久,竟然毫无防备地转身重新朝聚集在石门附近的十几名盗墓贼走去。
余十七见到这一幕,心中紧张到了极点,他已经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水花爆裂,一如先前那幕重演,猿雪人再次从后面把偃甲傀儡扑倒,不过这一次它手中还抓着一根从水下带出来的石锥,将石锥尖端狠狠地砸向傀儡的颈部。
偃甲傀儡的颈部被石锥连砸数下,终于承受不住从中断裂,三个铜铁脑袋滚到一旁,残躯虽然还能动弹但已是强弩之末,没多时便被猿雪人砸成了遍地碎块。
石门前的盗墓贼们发出了欢呼声,其中虽然有人觉得猿雪人恐怖吓人,但一想到先前害的他们死伤惨重的偃甲傀儡终于被毁,自是难抑雀跃之情。
余十七注意到身旁的藤以宁已经不再紧贴岩壁,并松开了按着自己肩膀的手,心知她已经准备好对付燕孤鸣了。
“前辈……”
“照顾好你自己。”藤以宁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这时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异响,竟然是那道紧闭的石门被内置的机括缓缓打开的声音。
余十七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一眼望去,看到石门洞开之后出现的人影,心神如遭雷击。
盗墓贼的首领欣喜地迎上前去:“燕先生,您可算来了……”
燕孤鸣皱着眉头望了一眼远处大殿被傀儡撞坏的大门和匾额,不悦地问道:“怎么弄成这样?你们到底是不是专业的?”
那盗墓贼首领脸一红,赶紧解释道:“燕先生,您要的东西就在那大殿里,您放心,好好的呢。”
“你们没动过棺椁吧?”
“没有,由您再三吩咐,我们哪敢啊。”首领讪笑着搓手,“您要的是棺椁,我们给您留着,没什么事的话您看那其他的……”
燕孤鸣淡淡一笑,八字胡一侧翘起:“是没你们什么事了。”
他打了个响指,猿雪人毫无征兆地扑了过来,将聚在一起还未有所反应的盗墓贼们拍成肉泥。
与此同时,燕孤鸣也将一枚铁锥刺入了首领的胸口,然后漫不经心地将他推倒在一边。
“这些乌合之众怎么配见证我的道路呢?也只有像你这样令我尊敬的人,才有资格。”他笑着望向那条已经沾染了不少血污的青石道,对持剑立于另一头的藤以宁说道。
“宋久合是个疯子,你看起来也差不多。”藤以宁缓缓抬起剑指着他。
“疯子是最接近天才的人,天才往往就是疯子,多谢您的赞誉。”燕孤鸣说着又打了一个响指,猿雪人收到指令,转身便低吼着向藤以宁冲了过去。
他自己则不紧不慢地回头从石门外拖进来了一个令余十七目眦欲裂的白发少女,粗暴地抓着她的头发,拽着她踏上那条青石道走向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