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府侧门前,带着一柄木鞘长剑的年轻人踌躇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上前叩门。
“劳烦通报,御武司云中剑虞言志,求见陈庭秋大人。”
出来应门的管家眼神怪异地看了余十七一眼,说了声稍等便合上门又进去了。
余十七在门外等了许久,才见到朱红色的侧门再度打开,这一次不像之前那样只开了一条缝,右相府的管家侧身站在门内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大人现在忙吗?”余十七问道。
右相府并不是通常意义的官署,而是右相的私人府邸,只不过到了右相这个位高权重的层级,私邸和官署也没有什么区别了,每天都会有各种人抱着解决公私之事的愿望找上门来。除了上朝议事之外,右相一般都在自己的家中处理这些琐事,因此相府内配有一应僚佐属官。
余十七记得之前在皇陵之下,陈庭秋对自己说过她是右相府的属官,所以他现在有点担心自己这个时候找上门会不会影响人家办公。
领路的管家仿佛没有听到余十七的话一般,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带着他来到右相府的中庭。
“就在这里等着吧。”管家吩咐余十七在廊下等候,“请将你的武器暂时交给我。”
余十七将自己的剑递出去,对方接过剑之后还顺手取走了他的伞。
或许陈庭秋现在真的有事在忙,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余十七站在廊下等了许久,心中默默想道。
他掐算着时间,打算再等一会儿要是还没有见到人,便不如先行离开,毕竟本来也不能全指望从陈庭秋这里得到帮助。
“你来的真早啊。”一个清朗的女子声音从侧面传来,余十七闻声侧目,看到身披绒边红色袄裙的陈庭秋朝自己缓缓走过来。
右相府的管家向她低头行礼,默默地退到了远处。
“打扰了,实在是因为案情苦无头绪,迫不得已来向你打听些事。”余十七心想自己的到来一定给对方添了麻烦,心怀歉疚地说道。
陈庭秋随和地微微一笑:“你想知道些什么尽管问吧。”
“其实我是想知道关于‘残兵’的事……”余十七缓缓说道,“昨晚在……”
“换个地方说吧。”陈庭秋用眼神示意他且先住口,转身示意他跟上自己。
余十七没有犹豫,小心地跟在陈庭秋身后,保持着几步的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中庭回廊西侧的尽头,前方是相府内装饰性的花圃,栽培着成片余十七叫不出名字的紫色鲜花。
“昨天晚上的事,不要和相府内的其他人提起。”陈庭秋站在栏杆前望着紫色的花束说道,“最好只有你自己一个人知晓。”
“好。”余十七一口答应。
陈庭秋奇怪地侧目看了他一眼:“你来找我,只想问关于‘残兵’的事情?”
见余十七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她反倒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问道:“难道你对皇陵底下关着的那个人不感到好奇吗?”
余十七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看向陈庭秋的眼神中多了一分警惕的意味。后者见到他的反应,抿嘴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说道:“好了,你别紧张,我想你也不是那种多管闲事之人。只是这件事更为紧要,如果你还想好好为御武司效命,劝你最好把它忘掉。”
“可是陈大人这样说,我反倒会更加在意。”
陈庭秋微微眯起眼睛:“那就当作一个秘密,不要让别人知道,尤其是……不要让朝廷的人知道你去过皇陵底下,我提醒这些是为你好,能明白吗?”
余十七点了点头。
“好了,接下来说‘残兵’的事。昨晚你见到的那个假扮成禁军劫持我前往皇陵地下的少年叫萧洗红,他父亲的名字你一定听过,宸粼前骠骑将军、扬武侯萧彦勋。”
余十七记得这个名字,这个人在《太业紫宸之变》绘本的故事中出现过,而且相当重要。
“既然那少年出身显赫,又为何会成为‘残兵’的一员?”
“出身显赫?”陈庭秋轻轻摇了摇头,“萧彦勋在北宁十四年宸粼与戎夏的决战后不知所踪,朝野上下甚至有人传言他被戎夏俘虏带去了漠北。至于萧洗红为何会成为‘残兵’的一员,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是北征军的旧部。”
“我记得他当时自称曾经是御前金枪班的指挥。”
“没错,金枪班是北征时陛下身边的亲卫。”陈庭秋证实了这一点,“你别看他年纪轻轻,也曾随陛下亲征草原,身上是有战功的。但话说回来,北征军前后数十万之众,有战功的不计其数,但活到今日却没有几个能落得好下场。陛下失势以来,掌权者屡屡迫害北征军旧部,坐罪株连者数不胜数。余者人人自危,有些干脆卸甲归田,但也有些人心有不甘,于是便有了‘残兵’这个组织。”
余十七的表情凝重了起来:“这么说来,‘残兵’这个组织是因为朝廷迫害北征功臣才产生的?”
“毕竟陛下曾经带着这支铁旅横扫草原,打败了不可一世的戎夏。陛下在兵事上的眼光和决策没有人敢小看,现在即便他已是垂死的病虎,依旧有很多人因为害怕他重新手握军队而睡不着觉。”陈庭秋朝右相府正屋所在的方向歪了一下脑袋,暗示般眨了眨眼。
余十七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个年轻的女官,她明明是右相府的人,居然对自己说了那么多惊世骇俗的消息,此时还暗示右相也是不愿意看到皇帝重见天日的人,她到底在想什么?
“大人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不是你要来问我关于‘残兵’的事的吗?”陈庭秋忍俊不禁。
“不……我的意思是……站在你的立场上,你本该……”
“你又怎么会懂我的立场?”陈庭秋轻轻叹了口气,侧过身去发出轻笑:“你现在连我到底是谁都没有搞清楚,揣测我的立场自然是无稽之谈。”
余十七感到自己后背无端开始冒汗,虽然他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但这个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大人到底是谁?”
“我叫陈庭秋,右相陈野辰是家兄。”她睁着一双明澈的眼睛,瞳孔中倒映着余十七惊愕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