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接近龙王所在的大船时被船上下来的守卫给拦住了。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守卫是个魁梧的汉子,穿着一身形制怪异的盔甲,面色不善地拦住了路。
趁着终陵弃上前交涉的时候,余十七在近处昂首仰视龙王的巨鲸形座船,内心被其宏伟与气派给深深震撼。他注意到了船上那些明目张胆设立的火炮,终于意识到这本来就是一艘战船。
也不知道终陵弃与那名守卫说了些什么,那人竟然就将他们三人放行了。
余十七和冬儿对视了一眼,发现她眼中也有诧异之色,便晓得原来这丫头虽然之前来过江市,却也从没登上过龙王的船。
“这艘船分明是艘水师战船,龙王怎么搞到的?”余十七忍不住问道。
“不错这是艘战船,但不是宸粼水师的。这艘战船本名为‘赤蛟’,乃是粼泉战争时冷泉国远征军的战船,冷泉兵败后这艘船搁浅在夕洲屿,龙王出钱雇人将其拖回船坞修补之后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终陵弃似乎对此知之甚深,侃侃而谈道:“这些船上的火炮徒留其形,其实早已不能使用了,乌月官府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余十七刚想点头,忽然听到有人高声大笑,接着一句话从风中传来:“这些火炮到底还能不能使用,你真的清楚吗?”
“谁?”余十七瞬间紧张了起来,他被之前乐正龙华的袭击搞得有点风声鹤唳。
“别紧张。”终陵弃安抚了一句,淡然自若地朝船舱的入口作揖:“我是否清楚并不重要,想必阁下也不在乎吧。”
船舱入口的台阶下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身材并不高大,披着一领宽阔的乌青罩袍使他看起来更显短小。余十七望着那人在两个年轻美貌的红衣女子的搀扶下走上台阶,他的脸也随之向三人展露出来。
间杂大片灰白色的干枯头发和眉毛胡须、浑浊无神的双目以及生满老年斑和皱纹的粗糙脸皮,余十七完全无法将眼中所见的这些与先前那阵爽朗的大笑联系在一起,这分明是一个行将就木半截入土的老人,可是方才他的声音听起来却无比精神矍铄。
“龙王。”终陵弃微笑着向老人点头。
余十七虽然早已猜到了这个老人的身份,但在终陵弃开口之前他并不敢确认,因为真的很难想象掌握着这座江市犹如地下君王一般的龙王是一个生命仿佛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的老头子。
“终先生,那边上的是你的儿女吗?”龙王再度开口,声音依旧洪亮如钟。
终陵弃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算是默认了这个事实。
“年轻人我看不清楚你的样子,不妨走近一点。”龙王干巴巴的嘴唇微微勾起,对余十七招了招手。
余十七朝终陵弃看了一眼,发现他没有阻止的意思,便谨慎地缓慢向前走了几步。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老夫的眼睛不中用了。”
余十七无奈,只好走到了他的面前,彼此几乎抬手就能碰到对方。
龙王睁大了那双浑浊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余十七的脸庞,片刻之后“啧啧”了两声,对终陵弃开口道:“终先生,你真有福气。”
“阁下这话是何意?”余十七不明白他的话。
“我不会看错的,你……是个不世出的练武奇才,你的父亲他本身就是一个练武奇才,但你比他更有天资。”龙王神神道道地对余十七说道。
“这算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吗?”终陵弃笑了笑。
“并不是这么说的,”龙王摇头转身,“古往今来,中洲江湖出过多少杰出的武人,但却很少有能把荣耀以家族的身份传承下去的。武功奥义可以传给后人,但后人的天资根骨却得看天意如何,像你和这孩子这样的传承老夫还是第一次见到。”
终陵弃走到余十七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听到了吗?你是个比我更适合学武的好苗子。”
“那又怎么样?”余十七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兴奋,首先他对龙王的话半信半疑,其次就算自己真的是武学奇才也,他无心继承终陵弃如今的武艺和身份地位。
终陵弃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打算勉强,打趣地说道:“什么那又怎么样?那说明你得感谢我和以宁。”
“呸,真不要脸。”冬儿在后面对终陵弃扮鬼脸吐舌头。
终陵弃无奈地笑了笑,都说女大不中留,这丫头才十五岁认识余十七才多久这就向着哥哥多过向着自己这个爹了。他摇了摇头,想着应该先把正事办了。
“龙王,我是来见一位故人的,我想他应该就在你的船上。”
老人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往回走,背朝着终陵弃说道:“不错,终先生,你的那位故人就在船上,但我没有义务带你去找他。”
“龙王……”
“终先生,这是你自己的缘分,也是你自己的业果。”龙王丢下如此一句话,身影消失在了通往船舱的阶梯下。
业果?什么意思?余十七记得这是禅宗的术语,讲的是因果报应。
凡人生在世,无法避免造业,善业恶业,皆有报应。可龙王这番话到底说的是哪一种?余十七下意识地扭头朝终陵弃望去,发现他的神情也有些茫然和凝重。
忽然“嘭”一声巨响从上方传来,余十七被吓了一跳,耳畔传来“咚”一声,眼角余光瞥到了终陵弃已经跪在了地上。
他正用手捂着胸口,殷红的血液从他指缝间流淌下来。
“爹!”冬儿带着哭腔扑上前去。
“闪开!”终陵弃低吼着一掌将女儿推开,与此同时空中传来了第二声巨响。
这一次余十七看清楚了,远处的瞭望台上火光一闪,精细小巧的铁弹快似离弦之箭,打在了终陵弃面前的甲板上,留下一个冒着硝烟的黑洞。
是火绳枪……余十七脑海中闪过了那种危险又神器的兵器的名字。
两次射击之后,火绳枪陷入了沉寂,一个修长的人影从瞭望台上矫健地跳下,落地翻滚娴熟地卸去冲劲,起身之后快步朝终陵弃走来。
“渡主,别来无恙啊。”
“蜘蛛……”终陵弃昂首与之对视,彼此的面貌都已不复当时年少,但眼神却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