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离能有什么意见?他就像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被人突然带到了一座色彩斑斓的迷宫里,连脚下的路在哪里都分不清。
张文志问他的意见,自然是问严芳香要不要停职反省。
高小离不敢表态啊,张书记、霍市长,以及严书记和严芳香,没一个人他能得罪得起。更何况他现在还是一头雾水,云里雾里的,根本分不清谁是谁非,你要他如何表态。
看高小离不敢说话,张文志微笑着说:“小离,你大胆说,就说说小严该不该停职反省。”
高小离急得手心里开始冒汗。他要是表态支持停职反省,说不定严芳香的记者生涯就此嘎然而止了。他要是不赞同停职反省,又好像抱有私心一样。无论从哪个层面和角度表态,他都为难啊!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不知道张文志的具体想法。张文志说话太有艺术性了,他先是赞赏严芳香的行为,又支持霍市长的决定。他到底怎么想的,谁能搞得清?
他嗫嚅了老半天,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要说真话!
高小离到底是新时代毕业的大学生,接受外界的东西相对比较多。他知道在西方国家,媒体是不受政府控制的工具,社会监督政府的主要手段,就是靠媒体每天像一条忠实的犬一样盯着政府行为。
他鼓足勇气说:“张书记,我认为严记者没做错。虽然她没选择在正规媒体上发声,但作为一个媒体人的道德和良知,她披露身边发生的新闻事件一点没错。”
他咽了咽唾沫,感觉到喉咙里有些干涩。
张书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高小离犹豫了一下道:“我觉得宣传部的决定是错的,他们这是在扼杀社会的良知和道德。”
张文志脸上浮上来一层微笑,他赞赏地看着高小离,突然冒出一句话说:“小离,你这样很容易得罪人,知道吗?我想,宣传部的意思,不应该是他们本意的表达,而是有人指使着他们这么做吧?”
王鹤连连点头说:“是啊,市里成立了一个紧急善后处理小组。霍市长是组长,我们宣传部的老板是第一副组长。”
张文志点点头说:“这个情况我知道。老霍已经给我说了。”
王鹤狐疑地问:“张叔,祝市长这件事要怎么处理为好呢?”
张文志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省委已经派了人下去衡岳市了。相信不要多久会有结果出来。祝市长究竟是因为患病而选择自杀,还是另有隐情,一切等调查出来结果后再说。不过,我们也不闲着,先想办法安抚一下干部群众的情绪,我听说这件事在衡岳市影响很大。如果处理不好,恐怕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震动。”
他看着高小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高小离不明白他的意思,迟疑着问:“张书记,您是不是想要我做点什么?”
张文志哈哈大笑起来,他手指头在自己大腿上轻轻敲着,道:“你现在就一个任务,好好安慰一下我们的严记者。不要让她有心理负担!”
高小离苦笑着说:“我都找不到她。再说,我怎么去安慰?”
张文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小离啊,你以为你还能瞒得住我么?”
高小离被他一语挑破心思,顿时一张脸腾地红起来。
他在心里暗想,到底是领导,有一双能洞察秋毫的眼。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学到这般功夫,也不愧到官场走了一回。
“你来了正好。”张文志笑眯眯地说:“有个人今天在我耳边呱噪了半天了。正好你去帮我堵住她别让她来烦我了。”
说着,朝屋里喊了一声:“出来吧,别憋坏了。”
高小离和王鹤都惊疑不已,一齐抬头去看房门。
门一打开,就看到严芳香站在门边。嘴角泛起一丝不好意思的微笑。
高小离惊得愣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低声叫了一声:“芳香。”
严芳香不去答应他,径直走过来,在张文志身边的沙发扶手上坐下,半个身子靠在张文志身上,撒着娇说:“我不管,你要管我。”
张文志拍着她的手背说:“行啦行啦,别让人吃醋了。人我都替你找来了,你还想怎么办啊?不就是在论坛上发了一个帖子吗?有那么恐怖?”
严芳香脸一红,道:“张书记,我不是怕。”
“就是怕也过去了。我这里就不留你们吃饭了。你们自便,该回去干嘛干嘛,别有事没事往我这里跑。”
王鹤担心地说:“张叔,你什么时候能回去?我怕谣言传得越来越神乎,今后对你的形象不好。”
“不用担心!”张文志摆摆手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只要我们行的端做得正,还怕流言蜚语吗?你们,当然包括小离你,好好做好自己的工作,不要给我丢脸就好。”
张文志书记下了逐客令,王鹤也没好意思纠缠下去。告辞张文志出来,迎面看到过来一辆黑色的小车。
王鹤眼尖,一把将高小离他们推到一丛花草后边,低声说:“市里来人了。”
小车过去,严芳香看了车牌,狐疑地问:“是霍市长的车,他来了吗?”
他们没敢久留,匆匆上了军坨的车,一溜烟从疗养院跑了出来。
军坨请客,请王鹤他们一起去省城最高档的饭店吃饭。
一路上高小离几次想与严芳香说话,都被她用眼色制止了。
直到到了饭店,他们故意走在后边,严芳香才低声说:“一切等晚上再说。”
饭店的菜很精致,恰好高小离肚子也饿了,也就没顾着其他,先狼吞虎咽一顿再说。吃完饭一结账,要了将近五千块。这让高小离的心一下紧缩起来。五个人吃了五千块,平均下来一个人头就花了一千。这让高小离有些心痛,尽管花的不是他的钱,但他只要一想起竹村,便觉得每一分钱都是那么的来之不易。
他讪讪地说:“这也太贵了,要换在我竹村,我们这顿饭抵得上一个健壮劳力一年的收入啊。”
王鹤猛然想起来一样,打趣着他说:“哎呀,我都忘记了,我们高哥才从革命老区扶贫回来。军坨,你这样浪费,该打。”
军坨嘿嘿地笑,抱歉地说:“我还真不知道高哥在扶贫。不过,我们这点消费算不了什么。”他指着一溜包房道:“这里随便一间房的消费都抵得上我们三五倍之多。”
高小离暗暗数了数房间,心里默默算了一下,这个饭店一顿饭的消费,就能让竹村改头换面啊!
他的心头涌上来一丝难过,默不作声随着王鹤他们出门。
本来说好的晚上回衡岳市去,军坨坚决要留他们过一夜才走。王鹤就征求高小离的意见,笑笑说:“过一夜再回去也不误事。明早坐第一班高铁回去,他们还没上班。”
高小离只好点头同意。
军坨送他们去开房,又选在一家五星级的酒店。他开了四间房,每人一间。高小离狐疑地问:“我们三个人,开三间就够了。”
军坨说:“高哥你们来了,我怎么能回去?我要陪你们啊。”
高小离一看挂在服务台背后的房价,心里又是一痛。一间房最低也是一千二百多,四间房又是五千块。想他高小离为了买鸡仔,将自己的全部积蓄都掏了出来,现在鸡仔死了一半,剩下的还不知能卖多少钱。严格意义来说,他高小离现在是个一穷二白的人啊。
军坨特意将高小离的房间和严芳香安排在一层楼的隔壁,他和王鹤选了另外一栋楼。
王鹤拿了房卡往他手里一塞,坏笑着说:“高哥,春宵一刻值千金哪,兄弟我就不打扰了,告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