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儿郎。”
“向死何妨?”
“旌旗所向。”
“破阵擒王!”
西魏的重步兵大阵,喊着整齐的号子首先发动了进攻。
似乎是被陆地上的震天杀声所吓住,连天上的耀日都开始畏缩了起来,缩在了云层之中躲藏了起来。
邙山郁郁葱葱的树林,被士卒和战马扬起的灰尘所笼罩,变成了一片灰蒙蒙的暗黄色调,稍有灵性的生灵,都嗅到了危险的气味。
鸟雀惊飞,走兽藏匿,松鼠躲在自己的小窝里抱着辛苦积攒的松子瑟瑟发抖,甚至有一头肥硕的野猪把自己扎进了山间的泥沼中,只露出滴溜溜的两个大眼睛观察着外面。
在黄河南岸,位于战场最北端的陈庆之默默地盘算了一下手里的兵力,脑海中做了一番推演。
没办法,从来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两个卫的兵力加上白袍军,足有三万三千人。
元冠受做出这样的兵力配比是有道理的,战场的地形决定了双方的突破口必然不在南段,因为南段靠近邙山北麓,地形条件较为崎岖,有起伏,不利于骑兵纵横驰奔。
这对于双方都是以骑兵为主力的北方军伍来说,是极为不利的,即便取得了小规模的突破,也无法形成全局优势,因为从邙山北麓再向北包抄,就会面临被中军直接南下切断后路的问题。
有人可能会问了,既然都是边线,那从战场北段,也就是黄河南岸由北向南突破包抄,就不会被中军北上切断后路吗?
答案是不会,至于原因,其实前边已经说了,因为黄河南岸地势平坦,一旦大股骑兵突破,就可以快速机动到敌方中军与北段军队的结合部,将双方的联系撕裂,而在南段则由于山麓起伏的地形,无法做到快速机动,会给敌人留出充足的反应和调度时间。
故此,要么从北段突破后包抄,要么直接打穿中军,从南段是几乎不可能达成战役目标的。
陈庆之观察了片刻当面的东魏军,从王旗可以看出,是他的老对手,上党王元天穆。
陈庆之冷哼一声,心中暗道:“土鸡瓦狗,以众击寡尚非我敌手,何况如今兵力相当。”
他的命令毫不迟疑,直接对库狄干吩咐道:“千牛卫重步兵为两翼,轻步兵为中坚,前出接敌。”
“喏!”
库狄干秉承了一贯的简洁的风格,领命而去。
西魏军中的很多将领,对于投降的陈庆之骤然跃升高位,被受至尊宠信,心里是非常不服气的。
这也很正常,因为在西魏军里,有很多能征惯战的宿将,而这些将领的战斗经历普遍都是在西北和中原地区,几乎没有江淮战线出身的将领,嗯,除了跟陈庆之一起投降的邱大千…
他们对陈庆之的指挥水准完全不了解,心中最直观的第一印象,就是被尔朱荣追的走投无路,像是丧家犬一样来潼关祈求庇护。
至于白袍入洛,好吧,很多人觉得并没有什么含金量,无非是趁着尔朱荣主力不在,趁虚而入捡了个桃子罢了,我上我也行。
骄兵悍将莫过于此,西魏以战开国,军中普遍存在着这种风气,都觉得除了至尊天下第一,老子打仗水平就是天下第二。
陈庆之对此心知肚明,因此也决定用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来堵住这些将军不停阴阳怪气的嘴巴。
相持或者是平局,对他来讲是远远不够的,尤其是当他的对手是上党王元天穆这个手下败将的时候。
当然了,陈庆之不知道,虽然元天穆还是一如既往的菜,但他这回多了个能出谋划策的军师,这军师可是明白人。
“长猷,陈庆之这是何意?为何不出骑兵掠阵?”
上党王元天穆盯着当面列阵出击的轻重步兵大阵,有些疑惑地问陈元康。
陈元康胸有成竹地吐出了两个字:“试探。”
“试探?他在试探什么?”
元天穆还是有点慌的,毕竟从以往的战绩来看,他还没赢过陈庆之,哪怕一次…
“试探我军的兵力数量、兵种构成、应对策略。”见元天穆有些不以为然,陈元康又认真地解释道:“陈庆之此人,从军征战之前,乃是梁国数一数二的棋手,有棋圣之称。”
元天穆有些烦了,他的脑子不太好使,很难理解文人这种对话方式,第一个问题没解答完,反而又给他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可陈元康毕竟是如今他依为谋主的人,此人做过李崇大都督的谋士,大战经验丰富,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履历加分项,眼下也正是用人之际,因此元天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
“那又如何?”
“围棋有三连星开局,上党王且看,对面两翼为重步兵,中间为轻步兵,像不像一个中间退一字,弱势的三连星?”
元天穆皱着眉头看了一下,好像确实如此,如果把不同的部分看成一枚一枚棋子,如今确实是三枚棋子,中间较弱,两边较强。
作为受过完整贵族教育的人,元天穆虽然对文雅之事不太感兴趣,但是围棋原理大概还是懂的,他似有所悟。
“长猷是说,陈庆之用兵,以军为棋?那这三连星开局又是何意?”
陈元康认真以对,道:“兵无常势,但总有规范可循,战争是更加复杂的对弈。若是以围棋三连星开局为例,便是示敌以弱,如今陈庆之以中军轻步兵为诱饵,诱敌主动突破中央,随后形成包围网进行绞杀。”
“那…我军不应该中央突破?”
陈元康摇了摇头,道:“不是这样的,大王。还是那句话,兵无常势,鱼的力量超过了网,就可以挣网而出,我军此时应该以重骑摧锋,以力破巧,随后大军跟进,绝不可以再藏后手了。”
陈元康的建议直指问题的核心,东魏军的骑兵力量,不管是轻骑兵还是重骑兵,数量上都是超过西魏军的,这一点在尔朱荣潼关惨败,损失了上万轻骑以后,还是没有改变。
元天穆吃陈庆之的亏吃的太多了,他迟疑地问道:“陈庆之明显没有用全力,后面还留了很多部队,如果重骑陷进去出不来了怎么办?亦或是说,元冠受的中军支援过来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