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门洞开着赵子原大踏步向前行去踏上第三节桥面时但见眼前黑影闪动一人当着堡门而立正是少女甄陵青。
这会子那杜姓大汉赶了上来说道:
“尊驾能跨越第二节桥面足见功夫不弱乃本堡年来仅见第二人。”
赵子原心想自己在乱箭攻势下本已智穷力竭有幸甄陵青及时出声喝止否则岂不早已葬身脚下深渊不觉隐隐感到这太昭堡建筑之险峻防卫之森严譬之龙潭虎穴亦不为过。
他本待追问第一个能安然越过堡桥之险又是何人?但心中愤怒忍不住哼了一哼道:
“这便是贵堡待客之道?”
杜姓大汉面露腼腆之色转朝甄陵青躬身一揖道:
“这位访客欲求见姑娘时值深夜属下……”
甄陵青摆手打断道:
“知道了你退下去。”
杜姓大汉期艾道:
“要不要属下禀报顾总领?”
甄陵青美目中陡地射出两道冷电道:
“杜克明是谁将你提升为银衣十八护卫之一?”
杜姓汉子微愕道:
“是……是顾迁武总领。”
甄陵青道:
“所以你只听从顾总领之命再也没将本姑娘放在眼里了是也不是?”
杜克明道:“属下不敢。”甄陵青道:
“罚你自囚黑牢一年期满后罢为堡门抱关——”
杜克明情知她所谓抱关乃是守门戍卒之意身躯猛可颤一大颤结结巴巴地道:
“这个……这个……”
甄陵青冷冷道:
“罚你自囚两载!”
杜克明一听她那斩钉截铁的口气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多言反招致重罚遂带着满面怨怒走了开去。
赵子原冷眼旁观忖道:
“眼前这姑娘为人行事倒与武冰歆有几分相似同是雍颐指使盛气凌人难道说天下权势在握的大小姐都是如此骄矜么?”
甄陵青转朝赵子原道:
“姓赵的我们又见面了。”
赵子原略一抱拳道:
“赵某忘了祝贺姑娘安然无恙。”
甄陵青一怔旋即会意过来说:
“哦你是指顾总领与我为朝天庙****所慑致失去神智之事我方听爹提及他已将那捞什子法术解破了……”
赵子原心念微动暗道她父亲既能化解****能耐倒是不小不知会不会是曾在麦十字枪庄院出现的玄缎老人?
只听甄陵青又道:“喂喂你找我做什么?”
赵子原胸有成竹道:
“区区来此目的姑娘难道还不明白?”
甄陵青瞠目无语赵子原道:
“时隔数日不想姑娘便健忘如斯……”
甄陵青道:“你喜欢兜圈儿说话的毛病仍是未改。”
赵子原淡淡道:
“姑娘应该记得犹负欠我八十两银子区区此来便是为追索此账。”
甄陵青晶瞳一转想道:
“这人来路不明令人难测若说他来此只为追讨八十两银子那是绝无可能哼我务必好好盘盘他的海底……”
当下道:
“在去鬼镇的芦苇荡上你无故拦住咱们藉故惹是生非咱们不欲与你翻脸是以应允与你百两银子那只是通权应变之法焉可认真?”
赵子原道:
“姑娘言犹在耳就要食言而肥了么?”
甄陵青道:
“八十两银子不过区区之数但你若要收回此银非得在堡里待上几天不可。”
赵子原心中窃喜对方此言正合自己之意表面上却洋洋不动任何声色故意道:
“为了什么?”
甄陵青花容倏地一沉道:
“姑娘先且问你一句……”
赵子原道:
“但问不妨。”
甄陵青寒声道:
“你从何得知我是住在本堡?”
赵子原干笑了一声道:
“姑娘忘了在芦苇荡上顾兄曾无意透露你们来自太昭堡区区适时便听得一清二楚……”
甄陵青道:
“这样说来你倒是有心人了?”
她一语双关暗示赵子原来到此堡必然另有目的赵子原哪里听不出她弦外之音却故作不解道:
“有道是‘贫夫询财’在下向来视财如命为了钱财宁可不要性命岂能轻易失去获得八十两银子的机会。”
说到此地陡闻“蹬蹬”足步声起赵子原循声望去见来人身着一袭青衫正是顾迁武。
顾迁武人犹未到已先冲着甄陵青高声道:
“姑娘堡内生了什么事?”
甄陵青不语顾迁武复道:
“方才我在东楼碰见银衣队杜克明得悉姑娘罚他自囚黑牢……”
他边说边走上前来这才觉立在甄陵青身旁的赵子原似是有所警觉忙住口不语。
赵子原暗忖道:
“日前他们两人虽然自认是表兄妹但我打自第一眼起便疑他是冒充为甄陵青的表兄单瞧他一个劲儿姑娘姑娘的叫便知我的猜测不差了。”
甄陵青何等机敏早已察觉顾迁武这一称呼所生的漏洞当下狠狠瞅了他一眼冷冷道:
“我如此处置杜克明你敢是不服?”
顾迁武道:
“杜克明既然冲犯了姑娘便是咎由自取在下哪有不服之理。”
甄陵青自鼻孔中重重一哼道:
“谅你不敢。”
顾迁武面上并无任何不愉之色回过头来望着赵子原道:
“赵兄何时来到鄙堡?”
赵子原爽朗一笑道:
“兄弟才到。”
顾迁武昭了一声道:
“可不会是为了八十两银子始劳动赵兄大驾吧?”
赵子原笑笑不语顾迁武复道:
“犹记咱们次见面时赵兄一口咬定甄姑娘与我相率私奔目下这误会也该澄清了……”
甄陵青插口道:
“迁武你少说几句行不行。”
赵子原道:
“在下自知理屈但兄台与甄姑娘允诺在先那八十两银子是非要不可。”
顾迁武道:
“听怕赵兄志不在……”
他本想说“只怕赵兄志不在银两”但方说出一半倏然一道念头闪过脑际遂戛然中止。甄陵青伸手指着赵子原道:“他要在本堡逗留数日迁武你领他到上房小憩。”
顾迁武将甄陵青拉到一旁低声道:
“此子来意颇费人猜疑姑娘何以竟要将他留下?”
他虽然已将嗓音压低但一旁的赵子原却仍听得清晰非常不禁暗自感到奇怪忖道:
“姓顾的分明有意让我听到这句话难不成藉此对我暗示警告?但他乃是堡内之人这又说不通啊……”
甄陵青不耐道:
“我自有安排你领他去吧……”
顾迁武朝赵子原招了招手两人举步向堡内行去。
步过一片白石铺成的旷场便见到东西相对的两座楼阁楼外摆置着一对石狮东楼门媚上嵌着一面横匾镌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太昭堡”
赵子原忍不住驻足细瞧但见匾木已呈黑灰色镌字上墨渍残缺剥落显见年代之久远。
他正为横匾题字所吸引迎面又走来一队身披银憋的劲装汉子人数约莫有十二三之借。
赵子原乍见他们身上的银擎便猜知其身份心道:
“想来这便是甄陵青口中提过的银衣队了瞧他们个个眼神精湛步履沉稳足见内力已有相当造诣江湖上一等高手也不过如是不知堡主如何网罗调练出这批人物?……”
银衣队在西楼石狮前驻足为一名面色阴沉大汉望也不望赵子原一眼逞朝顾迁武执礼道:
“属下等巡徼到此总领可有何吩咐?”
顾迁武摆手道:
“没有你们继续巡逻四周这几日必须格外警觉了。”
那名面色阴沉大汉诺应一声带领银衣队错身过去。
顾迁武继续前行赵子原亦步亦趋跟随其后说道:
“区区犹未拜谒贵堡主人顾兄可否引见?”
顾迁武道:
“堡主今夜有客人来访……”
赵子原心中一动道:
“真巧极了那么区区便候待明日再行拜谒。”
顾迁武用着仅有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道:
“赵兄若无它事堡主还是不见的好而且顾某要奉劝一句……”
赵子原惑道:
“什么?”
顾迁武欲言又止赵子原不禁更感迷惑道:
“兄台但请说出。”
方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忽然觉前行的顾迁武神色数变瞬又恢复正常。
只听顾迁武以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
“不要说话也不要回头后面有人……”
赵子原暗暗奇怪对方的神色何以会突然间变得如斯紧张顾迁武那故作神秘的语气反勾动他的好奇之念。当下忍不住别往后一瞧隐隐瞥见身后不远处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一袭玄色缎袍的老人一动也不动地停立着在淡淡月色下便似幽灵鬼进一般。
那人两道如炬的目光也自投注赵子原身上赵子原不觉竟体毛忙转过头来心中忖道:
“此人不知是不是堡主?顾迁武缘何害怕到如此模样?……”
顾迁武足不停步步人拐角一幢漆成红色的房舍赵子原注意到大门敞开着宽可容二马同时出入。
绕过一道回廊顾迁武指着墙角一间房子道:
“兄台便暂且睡在这里待会儿有仆役过来赵兄若有事尽管招呼他们。”
言罢转身足步一顿赵子原续道:
“适才顾兄似有话欲开导区区便请明言。”
顾迁武一言不走到房中倒了一杯热茶手指沾水在桌面上写了几个字赵子原凑近一瞧见他写着:
“尽离开本堡否则性命堪虑。”
赵子原正自沉吟间顾迁武已快步离开上房去了。
赵子原放眼四下打量只见屋内雕梁画栋陈设齐全装饰得甚是华丽倒有几分像是达官贵人的宅第。
须臾门口出现了一个仆役模样的老人进房将床上被褥叠好一句话也没说便躬身施札退下。
赵子原纳闷十分脑际不断寻思顾迁武在案上所写那两句话的意义还有他为什么警告自己?是善意还是另有存心!
他心中想:
“我好不容易才得混进此堡为的便是要访察昔年那一段公案岂有因此便轻易离开的道理……”
他猛一抬头偶然觉头上似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不禁吓了一跳!
赵子原装作没有瞧见负手在房内漫步一匝一面留意打量墙壁与天花板却不曾现任何缝隙。
他心中疑云重重忖道:
分明有人躲在暗处伺察我的举止动静但我却瞧不出任何蛛丝马迹这房间之设计建造必有古怪。”
想到这里便故意出声自语道:
“奔波了这么一阵子我也该休息休息啦。”
他隐隐约约觉得黑暗中那一对犀利的眸子依然目不转睛的盯住自己遂索性背过身子上床拉上一条被子躺下暗暗将体内真气运集全身准备应付任何突如其来的袭击或变故。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没有什么事故生赵子原反而感到意外。
待得他再次仰起头时黑暗中那对眼睛已经消失了赵子原一翻身从床上跃下地来。
他轻步走到门边正待启门出去这一忽里他陡然听见一阵沉重的足步声自东面廊上传至!
渐渐那足步声来得近了间而夹杂着低沉的人语声:
“我说二哥咱们就这样东来西往在堡内巡逻了老半夜却连鬼影也役见到一个难道咱们还要继续摸一整夜?”
另一道沙哑的声音道:
“那就是呷嘿嘿堡主业已放明了话头你耳风没刮着么?”
那低沉的声音道:
“到底堡主说什么来着?”
那沙哑的声音道:
“我是听银衣队何三爷转达的要咱们近几天内多卖力戒防万一出了庇漏那就是……”
语声顿了一顿倏然压低嗓子道:
“黑牢里百般酷刑你们是见过啦若是堡内有了事故那么你我都得遍尝各种刑具的滋味然后就是一个死字老三你还打算休歇么?”
那“老三”颤声道:“二哥此话……此话当真?”那“二哥”道:
“咱家几时打过诳语?”
另一道粗哑的嗓子插嘴进来:“二哥并没有唬人你没瞧见银衣队的杜克明被堡主收进黑牢了么?”
那“二哥”轻咳一声道:
“老四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杜克明其实是得罪了甄姑娘被谕令收押的据说是为了甄姑娘一名年轻的客人……”
语声渐亮那一伙人显然来得近了赵子原连忙又缩身回来附耳在门板上聆听。
“说到客人堡主今夜不是也有客来访么?眼下正在宣武楼接待那两位来客……”
“老三”道:
“可是傍晚人堡的两人?我瞧见了其中一个老的行动好生古怪一直就坐在一只轮椅上由另一名中年人把他推着走动我到现在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儿……”
房内窃听的赵子原心念一动一不留神头顶碰着门框弄出了一点声音那“老三”蓦地停住语声喝问道:
“是谁?”
赵子原自忖行藏已露暗骂自己过于大意正自寻思对策间陡闻门外一道冰冷的声音亮起:
“倒下……”
接着便是惊呼声低叱声与“砰、砰”响声交杂一片须臾又归于静寂赵子原忍不住启门出去欲瞧个究竟只见房门直挺挺躺着四名劲装汉子他电目一瞥一道黑影自廊道拐角处一闪而没!
赵子原哈腰下去见四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廊上俱被点了哑穴不觉吃惊不已心道:
“能在倏忽之间同时点上四人的穴道那下手者的身手够得上‘干净利落’四个字了不知他们何以要下此煞手?难道古堡今晚果然有夜行人光临?……”
他盘算一忽将四个不能动弹之人拖到墙角暗处四下张望无人遂悄悄沿着廊道前行转了几个弯迎面便是一高楼挡住去路。
赵子原半伏着身子走到楼侧头上高楼题着“宣武楼”三个大字他稍事踌躇自楼前石栏飞跃过去。
倏然他停下身来缘因他听到楼内隐约传出了人语交谈声音那声浪虽是低沉但却十分铿锵有力。
正自趑趄不前间陡地一条黑影从西面围墙上掠起在空中一大盘旋轻飘飘落下地来连一丁点声息都没有出轻身功夫端的是骇人之极赵子原心中猛可震了一大震!
他隐身在石柱后面只见那人身着黑衫黑袂完全是一副夜行人行头面上皱纹密布两眉之间有一条弯长的刀疤意态显得异常苍老赵子原人眼便即认得赫然是那几个时辰前与苏继飞行在一路的奚奉先!
奚奉先仰望望高楼喃喃低语道:
“宣武楼?……宣武楼……就是这里了……”
他伸手拍拍脑袋又道:
“奚奉先啊奚奉先你到底老迈了离开太昭堡二十个年头了竟然连楼阁的地位都忘了么?……”
赵子原脑际思潮汹涌下了决心自石柱后面现身出来朝奚奉先招了招手压低嗓门“嘘”了一声。
奚奉先乍见石后有人亦是惊疑满面低声道:
“什么人?”
赵子原情知楼内有人甚且可能就是古堡堡主是以决定引开对方一晃身掠到天井石亭后面。
那奚奉先如飞赶将上来沉喝道:
“阁下再不出声老夫可要得罪了广
赵子原别过身子面对奚奉先道:
“奚老伯咱们今夜在堡外林中才见过一面……”
奚奉先定睛瞧清了赵子原面庞神色稍雾道:
“是你!……老夫记起来了是时你与那姓武的女魔头并辔而骑事后苏继飞苏兄曾提及你的身份听说你是阳武白雪斋的传人?”
赵子原道:
“小可赵子原敢问苏前辈怎未与老丈同来?”
奚奉先支吾道:
“苏老儿有事上京浅去了且说你又如何来到此堡?”赵子原心想我正要问出这一句呢想不到反教对方先盘问起自己来了当下坦然道:
“在下正作客于此。”
奚奉先心中道:
“作客?你那鬼鬼祟祟的行踪哪还像个作客的样子!”
但他并没有说出来仅仅“嗯”了一声。
赵子原也正想着心底一句话是否应该出口?终于他道:
“奚前辈我知晓你从前……从前是本堡的总管……”
奚奉先身躯如触电般颤一大颤厉声低道:
“你……你怎生得知?”
他额上刀疤又隐隐泛红猛一吸气内力尽集双臂准备对方一个答得不对便立下杀手。
赵子原见奚奉先脸上青气盎然虽则早预到他会有如此反应仍不免暗暗心惊缓缓道:
“前辈先不要追究这些二十年前太昭堡主人赵飞星尚未遇害前奚前辈位居本堡总管而今古堡业已易主前辈旧地重游……”
语犹未完奚奉先打断道:
“小伙子你年纪轻轻怎会知道这许多?”
赵子原心忖目下自己的身份犹须保持秘密匆忙中出口搪塞道:
“小可出道时家师尝对我叙述武林掌故……”
奚奉先一怔道:
“呵令师昔年乃赵堡主之交老夫一时糊涂未曾想到此点
语声方落猛地伸手一拿掌影晃动问奇无伦地抓向赵子原手肘胁腰五个大穴!
赵子原惊呼道:
“你……你……”
变生仓促急切里赵子原足步一错身形模糊一闪自对方掌隙中倒退出五步之外。
奚奉先一手抓空如影附形般箭步欺前左掌紧溯而起朝斜刺里一抹毫不停滞往赵子原腕脉拂去。
赵子原蹬步再退手翻似电但是时上一紧仍被对方五指扣住。
他错愕道:
“前辈何尔以武相加?”
奚奉先只若未闻侧寻思了半晌忽然五指一松将手缩了回去。
他沉吟道:
“‘斗转参横’?!小哥儿你方才所施的可是‘斗转参横’身法?”
赵子原道:“不错。”奚奉先道:
“那么你确是白雪斋孟老儿的传人老夫多虑了。”
赵子原心中有气道:
“敢情前辈信不过小可。”
奚奉先道:
“小哥儿莫要恼怒实是事关至巨老夫不得不格外谨慎处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老夫所以能活到今日兔于横死之故。”
赵子原稍感释然道:
“前辈何故潜回本堡?”
奚奉先欲言又止道:
“这个……这个……”
赵子原瞧奚奉先面有难色顿时了然对方仍不能充分信赖自己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古怪的冲动脱口道:“前辈你可知我是赵飞星的……”
话方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心中暗暗懊悔自己的鲁莽。
奚奉先漫不在意道:
“老夫欲到宣武楼那边去探一探小哥儿你可是与老夫同道?”
赵子原点了点头奚奉先更不多言他运起轻功足不履地掠至“宣武楼”之前一跃而上屋檐。
赵子原亦继后跟上两人反展身子倒挂檐角屏息自窗口望人人眼处见一个身着红衫之人背窗坐在一只轮椅上在跳跃的昏黄色光线映照下那有如血花般的深红颜色隐隐透出一种阴寒险恶的意味!
那红衣人身畔立着一名仆人装束的中年汉子他的前面便是一张方案对角坐着一个身着玄色缎袍、神情冰冷的老者!
玄缎老者正是曾现身于麦十字枪府第自称职业剑手之人赵子原尝见过他一面是以并不陌生。只闻玄缎老人开口道:
“这么说你我这笔买卖是做不成了。”
那坐在轮椅上的红衣人摆一道涩哑的声音亮起:
“阁下爽约在先可怪不得鄙上……”
玄缎老人冷冷道:
“此中经过老夫解释得还不够清楚么?”
那红衣人道:
“清楚是够清楚了就只怕鄙上听不进去。”
玄缎老人道:
“那是你们的事。”
红衣人缓缓道:
“甄堡主此言差矣须知鄙上既然出了五千封银子委托阁下代为除去麦斫鄙上算不算是阁下的雇主?”玄缎老人哼了一声道:“这个自然。”
红衣人道:
“所以说鄙上既然坚持在今夜之前击毙麦十字枪就毋庸……”
玄缎老人打断道:
“老夫何尝不作如此打算?只因那‘司马道元’委实出现得太已突然迫得老夫不得不临时改变原计划……”
红衣人吸一口气道:
“就我所知司马道无一门早于二十年前悉数死在翠湖画舫上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玄缎老人道:“老夫所得到的消息却恰恰相反!”红衣人愕道:
“怎地?”
玄缎老人道:
“司马道元一门本足足有一十八口凶杀案后次日官家清理画肪却只剩得十六具尸体!”
红衣人错愕更甚道:
“少了两具?!少了哪两具?”
玄缎老人慢条斯理道:
“其一乃司马道元本人另一个是犹在襁褓中的婴儿。”
红衣人身躯震一大震蓦地爆起长笑道:
“天下有谁能在谢金印恐怖的扶风剑下得获幸免?嘿嘿堡主此言无稽之极……”
玄缎老人肃声道:
“你我心里明白老夫并没有危言耸听。”
红衣人沉道:
“我可不信世上有借尸还魂之人。”
玄缎老人默默无语红衣人续道:
“再说司马道元生前名气虽大武功却高不到哪里去纵令他死而复生现身于麦府中以甄堡主一身功力似可轻易打。”
玄缎老人冷笑道:
“阁下哪里晓得个中原委近数日来老夫一总与‘司马道元’打过两次照面第二次在少室山峰老夫亲眼目睹他与少林达摩院座觉海大师因故动起手来……”
他语声一顿复道:
“觉海大师乃是少林寺百年来仅见的掌力奇才他十八岁时也就是初人少林的第二年就能将逾精钢的鼎钟一掌震成碎粉如今他年纪已过半百加上这几年修为那一双肉掌较之开山巨斧不逞多让但是……但是……”
红衣人道:“结果如何?”玄缎老人道:
“结果觉海大师在百招之上竟被‘司马道元’一掌震得退了三步!”
红衣人惊道:“有这等事?”玄缎老人道:“老夫岂会捏造事实不成?”
红衣人道:
“如此说来难怪甄堡主对‘司马道元’有所忌惮了?”
玄缎老人道:
“其实也不尽然老夫只是在未查明那‘司马道元’真正身份之前不愿贸然行事至于麦十字枪一命反正迟早要自老夫之手而绝又何必急于今朝?”
立在红衣人身旁一直不曾出声的中年仆人忽然附耳向红衣人说了几句活后者连连点头。
但听红衣人道:
“此事容俟老夫明日回去向鄙上报告后再作答复五千封银子不妨暂存贵堡……”
玄缎老人道:“贵上怎么不亲自前来?”红衣人支吾道:
“咱们不是言明不要提到有关咱家主人的一切么?甄堡主莫非忘了?”
玄缎老人干笑一声红衣人复道:
“还有老夫这位仆人方才提出了一道问题……”
玄衣老人道:
“但说不妨。”
红衣人沉声道:
“他对甄堡主面具之后的庐山直面目生了兴趣故请老夫代问堡主可否移开面具让他一瞧?”
玄缎老人眼色一阴旋即纵声笑道:
“从来见过老夫面庞之人都已经作古了令仆正值壮年来日方长若遽别人世岂不令人惋惜?”
红衣人与那中年仆人哪会听不出他语中含意当下只有嘿嘿干笑数声不再出言逼他揭开面具。那中年仆人道:
“堡主言重了。”
窗外窥听的赵子原闻言内心若有所悟忖道:
“那玄缎老人原来是带着人皮面具怪不得我总觉他脸色阴森惨白不带丝毫表情?……”
这会子那坐在轮椅上的红衣人徐徐转过头来赵子原因身在墙角之故只能望见半个侧面。
但见那红衣人肌肤又瘦又瘪面色甚是枯黄唇下蓄着一络稀疏白髯整个面庞除开那对亮如寒匕的眼睛之外倒无甚出奇之处。
红衣人道:
“堡主若无他事老夫要告辞休憩去了。”
说着一挥手中年仆人推动轮椅红衣人就坐在椅上由他推着行走身子始终未尝移动。
陡闻“吱”地一响亮起楼门为人打了开来三个披左在的异服汉子闪身进来在玄缎老人面前驻足却是一言不。
那三人立在案边齐然转了个身正好背向窗外的赵子原。
玄缎老人喃喃说了几句声音十分低沉含糊赵子原连一字也未尝听清不禁暗暗纳闷。
烛光正照在玄缎老人惨白的脸上令人油然而生阴寒之感那三名异服汉子唔唔应着并未答话。
突然玄缎老人怒哼一声伸手一拍方案“砰”一大响桌角顿时裂下一块高声道:“老夫自有主见……”声音愈说愈低最后又成了一片模糊。
窗外的赵子原睹状疑云顿起忖道:
“这三人衣着如斯怪异形貌亦与常人有别莫不是来自大漠?难道玄缎老人……”
忖犹未罢那右一名异服汉子倏地踏前一步举起单臂不住比手作势玄缎老人连点了几下头。正欲出楼的红衣人回转轮椅低声也说了几句。
三名异服汉子哼哼哈哈依旧不停地作着手势接着他们仰朝四下张望了一番伸手将案上的烛火捻熄了。
楼阁内外成了一片漆黑然后“蹬、蹬”足步声起自楼门西渐脚音愈去愈远终至青不可闻。黑暗中传出玄缎老人冷冷的语声:“行啦……”
烛火重又燃起如豆的火光微微摇曳照在楼阁上这时只剩得玄缎老人孤零零一人立在案前那红衣人。中年仆人及三名异服汉子已不知去向!
楼外的赵子原瞧了许久不得要领只觉脑子昏昏沉沉竟有了一丝倦意转望望了五尺之外的奚奉先见他依旧保持原来姿势一心窥望楼内物事。
红衣人陡地爆出一声阴笑厉声道:
“藏身的朋友你还没有听够么?”
那奚奉先反应何等迅立时缩回来百忙中回目一瞧赵子原藏身之处令他吃惊的是横梁上已然空空如也无声无息的赵子原忽然不在原地了!
奚奉先低呼道:
“小哥儿……”
没有人应声只有他急切的低呼在瓦梁上激起一片“嗡、嗡”回响。
就在他略一迟疑的当儿楼中的玄缎老人已自起一掌一股掌风破窗而出。
那掌风来势甚是迅疾古怪直似山叠浪舞般重重涌出奚奉先骇然一呼右手一屈一甩猛地向后一个翻身斜斜扶摇而上玄缎老人大喝道:“哪里走?”
右手一扬紧接着又是一掌虚空击出掌缘强劲激起一片霍霍怪响奚奉先身在半空反手一掌拍下两股力道一触而着。
轰然一震过后奚奉先藉掌劲反激之势弹起数丈这刻他已无暇顾及赵子原安危一个倒飞便飞出堡墙之外。
玄缎老人似乎不料对方会从自己掌缘中脱身逸去不觉呆了一呆他身子一拧穿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