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也是甚荒唐啊。”
转眼间,越阳楼唱罢这一句时,心里也是泛起了几分莫名的思绪。
漆水村这炉大丹被毁,白渡子只能主动以死求道,引得自己再回囚龙观斩他一刀,博取渺然的一线生机,真正试道于那头往古的孽龙。
虽然这件事待收刀归鞘后,估计就与自己再无半点关系。
但孽龙逐渐复生,无论最后那具尸体中苏醒过来的是谁的意识,之后一系列事情引起的变化,恐怕便是要向一个难以揣测的方向发展了。
光是披甲状态下的自己,和白板状态下的蜈龙这两个才约等于人祸之境的怪物交手,就足以造成这么巨大破坏现场。
而最后至少也是能达到劫境的“白渡子”重新醒来,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北道门和南玄门越发紧张的局势之间,前者忽然多出了一个重量级的大杀器,后者的天师道,又怎能不提起万分的警惕呢?。
按照当前的情况来看。
这绝不是代表着一件好事,因为南玄门这番的态度变化,往上或许影响到远在汴京的武朝圣天子的决定,往下则直接可以导致南北道脉之间的摩擦进一步加剧。
越阳楼可以预见。
在不久的未来,到时候,一切都必然会有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
呼。
此时此刻。
望着那废墟残垣,越阳楼缓缓吐出了一口长气,心头思绪起伏。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件事之中我如何决定,也将会造成相差巨大的影响。”
“瞬息万变的局势中,那个时候我又要身处哪里呢?难道还是要身不由己的卷入这些破事之中吗?”
当这些有关未来种种之事的念头从脑海里闪过,即便到现在已经掌握了这个世界道术的力量,越阳楼心底也泛起了几分不安,更加感受到了自己力量的孱弱。
虽然这也有可能是几年后才会发生的事情,但伴随着境界提升越发深入诡异的仙道世界,相似者之间的吸引,许多更加危险的事物却必然是也是纷至沓来。
越阳楼明白一个道理:“所有的修行本质上都是饮鸩止渴,是人和这方受到侵染的天道之间的博弈交锋,只有一直不断的提升下去,将自己变成远比那些诡异还要恐怖的存在,才终有可能等待到真正脱身其中的那一日。”
“即便是在眼下的处境……不,反而正因为是在眼下的处境之中,想办法提升实力,搜集命丛,这才是始终最为重要的事情。”
“假如有劫境……哪怕是祸境的正常实力,现在思考应该要怎么做的,也不应该是我,而是我的那些敌人才对。”
呼,说到这里,一时间,越阳楼又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以他现在借助天辰装甲维持不过几分钟的、勉强到达正常祸境的实力,想要在这个世界安全的生存下去的话,还远远不够。
“太弱了、太弱了……我还是太弱了啊!”
……
在深坑底部,他们战斗余波造成的战场一旁。
拔地而起的腐烂巨手上,某个红衣的少女也静静的看完了这场欺师灭祖的战斗。
这段开始到结束不长不短的时间中,她本来也是有无数个机会插手到其中的,可最后出于某种原因,原本打算做什么的她,却始终是按捺下了那份心思,以那种能力,将自身的存在暂时从他们师徒二人的认知中抹去。
自从越阳楼披着天辰装甲再度出世开始。
源自于构成这具身躯基础的那种力量,便呼应着雀跃了起来,仿佛是感受到了血脉上的联系一样,连带着红衣少女看待越阳楼的感官,也不自觉受到了影响,本能的想要亲近过去。
这绝对是一种异常的状态——红衣少女凭着几乎达到“太上忘情”的心境,瞬间就感受到了自己遭到的这种潜移默化的变化。
假如换成常人的话,按理说再怎么也没办法豁免这种影响。
因为这本身就像看到红色,而感觉到炽热,看到幼崽,而自动联想柔弱可爱这些词汇意义一样,这是基于审美观和本能潜意识的判断,即便心底里再怎么不承认,看到某件事物的一瞬间,何谓“美”,何谓“丑”的答案,便自然出现在了心中。
可是像红衣少女这样的存在,“她”却根本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生物。
一直从特殊的视角来看待所有事物的她,虽然依旧能够感受喜悦为何物,并伪装出类人的一面,但那个本质的真我,却从来都是远于人而近于道的。
如若掌上观纹一般。
感受着心底这份平白多出来的情感,红衣少女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并不在乎这份血脉联系带来的影响,反而更添了几分玩味的神色。
她生平头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浓浓的好奇心,迫不及待的想要探究这个男人的秘密。
下一刻。
只见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红衣少女素净淡雅的绝美脸庞上,蓦然腾飞起一抹淡淡的红霞,显得尤为诱惑,不自觉轻声喃喃道::“越先生,你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此时此刻。
她原本的想法改变了,不仅将一步步诱导他进行交易的念头暂且按了下来,而且还准备用手头那份还剩下来的“丹材”先送他一份大礼。
反正这具现世载体失去天辰残骸里散发出来的某种东西维持后,此后不久也是要直接崩溃了,眼见找到玄牝子的“今生之身”附体同样估计成不了了,与其留着完全浪费,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再利用一下!
所谓的利益和得失啊,那都是凡人才需要考虑的东西。
但凡拥有超乎常理的力量之人,皆是思维自然异于常人的异类,寻常的价值观和思维模式不能适用于他们的身上。
作为天生就位于长生久视的终点之处者,红衣少女的生命中不仅有着漫长的时间去等待,而且还有着充足的力量为实现那一时的念头而行动。
现在一念间升腾起了好奇心的她,她就只想看看越阳楼接下这份大礼后,究竟会带来怎样有趣的变化。
这可太让她想知道了。
“毕竟咱也是温和知礼的好女人,总做不出朝血亲动手的事情来嘛~”红衣少女调笑一声,随意打了一个响指。
下一刻。
本就结构遭到严重破坏,濒临坍塌边缘的深坑洞窟,便缓缓摇晃了起来,震落下无数碎石!
噼里啪啦……
落下的碎石就像是骤然下了一场大雨一样。
在动荡的烟尘之下,感受着骤然间的变化,越阳楼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他想起红衣少女的存在,顺着莫名的联系抬起头,却只看见原先血肉黏质覆盖的地方,那众多的血肉都在飞快间变得干枯,转眼间,就像是经历了漫长的时光一样,色泽变得黯淡无比,迅速化作一捧捧灰白色的尘埃,漫天飞舞……
十几年的时间中。
这些东西早就和周围环境结合到了一起,而当红衣少女收回了它们的存在时,失去了重要支撑的深坑结构,自然也就是终于要撑不住垮塌下来了。
在越阳楼的眼中。
仿佛原先那座幻象般的华美神宫再现了一般。
他看到在那纷飞的灰白色尘絮中,依然如初见时那样的红衣少女从静坐的案桌后起身,一盏盏宫灯随之骤然亮起,那袭浅红色的绝美身影,便愉快的轻笑,从不知何处抽来一柄无刃无镡的长刀,广袖翻飞之间,一抹轻盈刀光也随着韵律游弋着,婉如游龙蟠曲,惊鸿逐影。
时坠珥流盻,回裾转袖若飞雪。
只见那那红衣少女恣态顾盼生辉,左手拈花,右手舞刀,纤细腰肢扭动间,轻声吟唱起了古老的歌谣,鸦羽般的漆黑长发纷飞,如若那些祭神的巫女祩子般,以这最为古老的仪轨形式,沟通冥冥之中的上天之神。
她声音神圣清澈:“维某年岁次,某甲某月朔某日某将军,谨以磔牢清酌祭于‘蛟’曰:惟神道出地户,迹遍天涯。东温而层冰澌散,西烈则百卉摧残。鼓怒而走石飞沙、翻江倒海,安静则云屯浪息、绽柳开花。
今六师戒严,恭行天罚,乃神之不昧,制五兵之利,使鼍鼓增气,旌旗佐威,甲前无坚兵,兵前无横甲,如飞霜而卷木,如拔山而压卵,火烈风扫,戎夏大同,允我一人之德,由尔五兵之功!”
下一刻。
蓦然间,越阳楼感知到了什么原先被屏蔽掉的呼唤,还未曾来得及细细观看那处虚幻的神宫处到底发生了什么。
远处,漆水河下。
从那个他似乎曾经来过一遍的地方,一道悠长而癫狂的龙吟声,便骤然响起,回荡于整座变得空荡荡的漆水村内。
见到那道裹挟着无边凶狂气息的漆黑乱影从漆水河下腾起,异常虚弱的红衣少女咳出几口血迹,轻笑着道:“有甲自然不能无兵,这杆蕴养了多日的漆水制龙五凶大纛,还是交还给越先生你自己收好吧。”
毕竟,女人都是很记仇的嘛。
红衣少女还没忘记先前某人要欺师灭祖的事情,她恶狠狠的磨了磨牙道::“就当做……是替我斩了白渡那老东西的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