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血光之灾。
其实倒也恰如其分。
在画像世界的掌控者易位之后,因为越阳楼以天鬼夺兵铸形术“重新创作”的缘故,画像世界的改变也不仅仅只是外观上的改变,而更涉及到了一些深层的运作规律。
假如说原本在“画中人”手上时,这副魔画表现出来的诡异之处,在于那片墨雨从存在根基上“涂改”掉一个人的话。
那此时在越阳楼的手上时,这副魔画根本的性质虽然不变,可表现出来的形式,却是变得和先前截然不同。
漆水河逆生血肉,蔓延上岸,化作了望不到尽头的菌毯,仿佛作为活物的特征得到了大幅度的加强一样,令整个画像世界的内部都化作了血肉的地狱、血肉的魔土。
看着画卷中受到严重影响,挣扎到失去了最后反抗能力,连躯体也迅速被蠕动着的血肉大地吞没进去,半条手臂暴露在外的秦齿。
但说实话,越阳楼内心里其实同时也有一些感慨。
“曾经要杀死我的诡异,现在也成了组成我的一部分,要不是时刻处于这个诡异世界的各种恐怖威胁之下的话……”
他话说的异常无奈:“哎,又有谁会自甘堕落到这种一看就是大反派的画风呢。”
转龙相开启后丝毫不亚于传说中妖魔的恐怖体魄、庞大的生命磁场带来的被动恐惧灵光、出手就是灰黑色气流缭绕,炽热高温剧烈扩散、动辄都会带来的巨大破坏的能力。
就算是相比较于现在画像世界里,在体内无法控制的活性突发带来的畸变下,已经几乎没有了人形的、那块名为“秦齿”的巨大肉团。
此时此刻的越阳楼。
也依然能自豪的说出自己不弱于人的话来。
就好比说山寨货和原版货之间,几乎可以说是肉眼可见的差别一样。
前者仅仅是“借助”形神烛火篇,从某个作为源头的诡异那里暂时得到了力量而已,而后者的越阳楼本身,却是干脆就把诡异的力量,熔炼为自身躯体的一部分。
当能够完全自由的控制之后,形象上他这才有了相较于前者的“亵渎、扭曲、丑陋”,更加显而易见的“残酷暴虐之美”的独特画风!
从画像外看着那副魔画,越阳楼隐约觉得它上面的颜色又鲜艳了几分,猜测或许是汲取了秦齿躯体内残留的那部分庞大生机的缘故。
虽然最终都是被一口吞的杂鱼命,没有清晰的搞清楚自己的定位,但至少他还是以一种形式留下了自己的贡献——虽然是作为运输工具人的。
“能用生命浪费我几秒的时间,做到这个地步,你也算是尽力了……不差。”
感受着这副魔画传出的本能愉悦之感,越阳楼微微叹息了一口气,将那点本来的笑意,也收敛了下去。
秦齿因为修行了形神烛火篇的下场,自然也引起了他的警惕。
越阳楼当初没有选择直接全盘接受继承,而是再融入了自己的理念进行劣化的做法,现在看来,果然也是对了一部分。
若相两者之间似性过高的话,在那种诡异的活性侵蚀下,他就很难说,像现在这样失控的人,到底是谁了。
“玄牝子、玄牝子……”
越阳楼心里念叨了两遍着这个听起来总是觉得有几分耳熟的道号,便收起了转龙相,恢复到了正常人的形态,将目光转向道路两旁的朱漆空棺——或者是说独属于那个留下《形神烛火篇》的玄牝子的空棺。
透过那些有数的裂缝。
他清晰看到,有许多青色的羽毛、黑色的细鳞、纤细的骨骼碎片、以及真菌聚合物的东西,全都混合在一起,凌乱的覆盖在棺底,上面还隐约有着一个体型应该是正常人类雌性体型的浅浅压痕。
曾经有人在这里沉睡长眠,而如今尸骸却已是消失不见,只剩下残乱的些许痕迹留在这具未曾下葬的空棺中,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这个空棺中的残留事物,很难不让越阳楼联想到,很多涉及到仙道古史的典籍中,都会记载的、有关于升仙步虚者,最后飞升时,都必然经历的“羽化”。
传说中。
风之民乃是最早诞生出“飞升者”的种族。
相较于最为繁盛之时,甚至傲慢到以自身命名了“羽化”一词的他们,现在作为“土之民”的人类,根本上就有了太大太大的劣势。
若是想要脱离这颗星球、这个天地的引力环境,突破象征着仙凡之隔的罡气层,达到位居宇外的灵空仙庭之中。
这个过程中,而人类也就必须要舍弃曾经的躯壳,模仿最古老的飞升者,蜕变为能够自由适应宇宙的极端环境,将自身暴露在未经罡气层过滤的原始灵能辐射之中的生命形式。
“这座囚龙观的诡异程度实在是太深了,不仅牵扯到从古老的世代流传下来的莫名大恐怖、更涉及到了七个身份成谜的武朝早期的诡异人物,哪怕这个玄牝子,或许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羽化飞升了,这些空棺象征的意味的意味,放大外面去,也足以让许多人内心震怖!”
看到这个个情况,越阳楼内心有些说不出的发毛,自觉把握不住。
即便隐约觉得其中还有另外一具空棺中的事物,和他的[地罡召考箓]、以及那副先前还描摹着囚龙观、漆水河的魔画有关,他也并不准备现在这个紧要的关头冒险查探,以免沾染到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建立这座囚龙观的前人,之所以将这些东西葬到棺材中,其实就已经能够说明了问题。”
“这既是一种不愿意再有人把这些禁忌危险之物再挖出来的态度,而且又是一种不甘心把有价值的东西彻底抛弃销毁的矛盾心理。”
越阳楼看上去有些恍然明白的样子,忍不住喃喃道:“按照道理来说,现在本来不应该是这些禁忌之物出世的时候,可魏寅阳和白渡子却偏偏再次举行了源自那个时代的古老仪轨,这才使得这片土地上的诡异力量随着孽龙的逐步复活而逐渐复苏。”
想到这里,他也不禁内心骇然:‘假如再这个样子下去,等到局势彻底危险,囚龙观,不……太岁观里面的诡异,都随着失控的话……’
越阳楼沉默,不敢往下继续想了。
因为这个原因,他必须要阻止白渡子的理由,也就更多了一个。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像是这种基本的道理,越阳楼还是能拎的很清晰的。
无论到底是情况如何,“祭龙之仪”这个妄图复活旧时代禁忌的古老仪轨,他都必须要想办法彻底摧毁掉!
“仔细想想的话……”
越阳楼默默思索:“从最初向这个漆水村的庙祝,提供仪轨设计,和种种北道门的技术支持,潜移默化的诱导魏寅阳替自己想方设法的完成复活‘孽龙’的事情。
到后来又是在无功县十多年谋划,精心培养徒弟,将身上原本属于自己的命丛一步步的移植到这些人身上的事情……”
越阳楼结合到目前为止掌握的所有信息,关于白渡子这个便宜师傅到底想要做什么,心里倒是已经大概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楼观道这一系的道法之中,有着世间最为深沉恐怖的魔性,要讲究个诸法无我,寂灭为乐,在死生之间炼道明理,认为唯有无法继续毁灭、继续分割、继续杀死的道理,才是真理、真物。”
说到这里,《渊兮集》中有关“象帝之先”这张命图的神秘知识浮上心头,越阳楼心里就顿时闪过了一句话。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孰子,象帝之先。】
“在我目前[命难]这个道术最初的境界中,想要往前再更进一步的话,完成了命图后,就需要先从物理意义上直接杀死了一次。”
“仅仅是第一个境界就是如此,而在第二个境界的[人祸]之中,[象帝之先]这张命图,白渡子要面临的恐怖,必然也要更加恐怖、更加难以想象的诡异。”
命难、挫其锐;人祸、解其纷。
——既然是[人祸]的话,那人又要从哪里来?那祸又要从哪里来?
——既然是[解其纷]的话,那解又要因何而解,那纷又是因何而生?
——既然是[先死后生]的话,那到底又是什么东西先死,那后死又到底是什么东西后死?
直接从目前的情况来看。
越阳楼认为,漆水河下的那条孽龙,或许就是白渡子为了从[人祸]晋升[地劫]而准备的重要关键、作为到来的“人祸”、作为要解的“其纷”。
“从一开始的时候,白渡子带给我的感觉,就是极端的非人,极端的异常,再到后来日记里的那种恐怖形象,便无一不在说明孽龙这种非人之物,与白渡子现在生命形式之间的密切联系。”
“或许……”
“仅仅是或许。”
“祭龙之仪虽然是为孽龙准备的复活仪轨,但若是白渡子本来就打算的是,主动融合那条孽龙,通过这种形式先杀死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