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冥冥之中,不见玄虚子朱唇启合,那宛如古老咒歌一样的沙哑声音就在天地之间响起,如同本身就是‘正理’一样,那一刻,无边的玄妙领悟,就在所有生灵心中不由自主的疯狂涌动,让人甚至感到极度的恐惧。
飞升之兆,大道妙音。
明明是原本象征着所有修行者毕生所求之最高成就的异相,可当亲身亲耳真正聆听,从佶屈聱牙的晦涩韵律中,感悟到天地之理的一二,那一刻,隐约的恍惚中,玉京子,却仿佛看到众多的门户,在虚空之中打开,沉浮着无数光辉的球体。
谷神者,道也。
玄牝有始,以为天下母。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生育天地、运行日月、长养万物,强名之曰道,同谓之曰玄。
依先前玄虚子出声前无意识之言,此乃“如是我闻”四字真实法义是也,所谓“如是”即“如实”、所谓“我闻”即“我知”。
在诸多的经典,这四字皆是大多列于开头第一句,意为:此经内容乃是亲耳笔者听闻道尊或佛陀说言,乃是非从他闻之原意,乃是真实无谬之法理。
既称如是如实、
既答我闻我知。
从某种程度来说,若玄虚子所言非假,这便意味着……从她口中颂出的古老咒言,即是道尊亲口所传述,即是玄牝子飞升时亲耳所闻之言!
鸦羽般的漆黑墨发化作淡薄的苍白,一双赤瞳似是星火,披着五色羽衣的少女,在此刻,就好似古时的巫女祩子般,化作了沟通上天某种莫名之物的容器载体,代天之行,成为了这道从过往回忆中响起的飞升道音发声的喉舌!
“假名易号,化行今古,命雷霆用九五数——礼赞太上祖师,太清墟有古玄极天魔!”
抬起头,玄虚子轻声颂唱楼观道传承的太上宝诰,作为降神的巫女,在那一扇扇虚虚掩着的门户之后,看得却远比玉京子还要更远,仿佛看到了一白头老者,牵着青牛,捻着流珠,在某个看不清面相的存在的陪同下,往西步虚而去,以人之身,穿过天上无数道的银色门扉,最终彻底消失不见的一幅幅画面。
那个牵着青牛、捻着流珠的白头老者的身份不必再说,自是这此世道门源头的太上祖师。
而旁边的那个看不清面相的存在,虽然看不清具体长得什么样子,可从身上某种似曾相识的古老道韵来看,纵使内心中有几分不敢相信,可玄虚子却还是本能的说出了那个每个楼观弟子都再熟悉不过的祖师名号:“文始道尊”!
咔擦、咔擦、咔擦、咔擦、咔擦……
在那一刻,无数细碎清脆,宛如天崩的声音之中。
不管意识到飞升道音之后隐藏的秘密,究竟有多么恐怖的玄虚子有多么的惊讶,也不管意识到原本事态终于失控之后的玉京子有多么的惊讶。
伴随着本不该出现的大道妙音响彻于天地之间。
天穹之上,幻象般的无穷门户便好似打开了一个缝隙,洋洋洒洒般,落下了无数像是未曾燃烧彻底,边缘还残留着灰黑余烬之迹的泛黄莲华花瓣,转瞬间就遮天蔽日,漫天飘散。
似乎是这些从门后落下的花瓣本身也有着神秘的力量。
即便是身处于虚幻的魔世之中,而玉京子,她却也是看到了许多花瓣悄然间就从天上飘下。
先前玉京子她听到玄虚子礼赞了太上祖师一声,同为天外三清墟的传承,凭借着直接源自于“玉清墟元始天魔”的本质,玉京子她倒也是大胆,嗤笑一声玄牝这女人徒劳的反抗之后,就伸出素手,随意的从飘落的花瓣中摘下了一瓣。
“哧”的一声轻响。
落于玉京子手中的瞬间,那片泛黄的莲华花瓣一颤,边缘处未曾彻底燃烧的灰黑之色就是又深邃了几分、
宛如触及到生灵的躯体之后,燃烧的更快了一样。
转眼间,玉京子手中的莲华瓣就彻底化作了灰烬,即便是被精心编织的‘谎言’覆盖也无法阻止、或是复原,自然而然的,就融入到了所触及的事物之中,消失无踪。
天降金花、地涌金莲。
这本是两种传说中,据说是仙神讲法时才会出现的异象。
可当以这种诡异莫名的形式出现在这里,出现在玉京子面前之时,这种异象,却似乎和传说中无比美好的表现,相差甚远,仅仅有‘蕴藏无上妙谛’这点,似乎是体现了出来……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感受着伴随着颂唱经句的道音在脑海中回荡,无数思维的灵机的在脑海中碰撞,而玉京子却像是根本不在乎这种对寻常修道者来说无比珍贵的顿悟之机一样,端坐于玉京之顶,只是心念起灭之间,就破灭了所有的产生领悟的念头。
她化作淡灰色的眼瞳之中,此时倒映着玄虚子的笑颜,伴随着将不再保留的杀意献以旧日故人,在骤然间,从不存在的历史之上,根植于‘谎言’的魔世玉京,就进一步深入的侵入到了现实,根本性的改写着某些事物的起源。
绝对的本质性差异之下,一切的机谋巧算都是毫无意义……
——假如没有意外的话,她本来是想这么说的。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当蕴含无穷道妙领悟的声音从自己的口中再度响起之时,在那一刻,玉京子的面色终于骤变。
来自于门内的莲华花瓣飘荡在天地之间,化作灰黑的纸灰。
伴随着大道真言的缓缓响起,仿佛是灭之不尽的魔念一样的大道感悟充斥于脑海之中。
从她口中颂出每一个字,都像是剧烈的猛毒一样,当她每吐露出一个字的瞬间,维持着她这具身躯人形表象的诸多‘谎言’就破裂一分,乃至于到最后,甚至令她几乎彻底的失去了人形,白嫩如玉的肌肤上无数道漆黑裂痕扩散,显现出其下根本不是血肉骨骼,而是无穷扭曲的灰色字符、构成的那一道唤作【降圣盟威总咒】的根本法箓。
即便是在诸多天外之神之中,在三清墟的那三尊恐怖莫名的存在也称得上极为特殊,堪称是三位一体。
但在终究不同的法理运行于同一具身躯之中时。
作为元始一系的【降圣盟威总咒】的咒灵,为维持自身的纯粹性,玉京子她却也是终于感受了危机的预感,不顾一切的进行着‘谎言’的修订和编织,甚至没有余力再维持周边的‘玉京’。
作为从【降圣盟威总咒】之中诞生的咒灵。
玉京子她本身当然是不存在‘死’这种概念的,即便是如今引出太上楼观一脉的飞升道音,使她骤然间遭受了法理层面上的矛盾纠缠,可在之后,哪怕她本身并没有行动,【降圣盟威总咒】也是自然会将一切修正回原来的样子。
但之所以让她感到心神有些动摇……
却是。
那一刻,在她脑海之中,颂唱着道经声逐渐变得熟悉的声音——玄牝子!
在涌动的直觉下,玉京子无比的确定,这绝不是余殸仙、玄虚子那样力量已经配不上‘玄牝’这个名号的赝品、废品,而是在她记忆之中,那个她真正仰慕的‘玄牝子’!
纵使历经几十年时光的变换,许多的事物都已经不再。
可终究……这么多年来都以玄牝子那样为目标的玉京子,她心里却始终有一个挥之不去的疑问。
‘哪怕是飞升之于你也绝不会成为什么问题的情况下……’
感受着伴随着大道妙音在脑海中的缓缓回荡,仿佛越来越接近当年玄牝子当年飞升失败的状态,玉京子借着这个机会,却故意不做任何的反抗,要探寻出执念的真相,在喃喃自语:“当初在那个时候,你究竟遭遇了什么!”
“哈……也许是发现了什么太过难以言明的真相吧。”
在玉京子的耳旁,玄虚子的声音响起,变得有些空灵,即便退出了刚才那种“代天之言”的状态,但风过留声,三千青丝间几分如雪的苍白,也依然是伴随着某种难以言明的特质,残留在她的身上,永久固化,让她的本质更加贴近于冥冥之中的道理。
用常理的话来说。
这也就是让她的某些直觉更加准确,灵视更加敏锐、也更加容易再度受到来源于‘道’的魔染。
虽然看似付出了影响深远的代价,但这一切……在此刻她为了师弟这个执念,却都变得根本不成了问题。
——毕竟,她是师姐嘛~
天幕漆黑,厚重乌云,遮蔽星月。
在云幕之上,伴随着玉京子将自身主动陷入大道妙音之中,主动找寻当年的真相,而那座虚幻的魔世也终于缓缓消散不见。
“呼……”
当轻缓了几分的风儿悄然吹过,看着旧日故人从她的玉京之中跌落,想到她那副狼狈的样子,那个墨发红瞳少女她将凌乱的几缕发丝捋到耳后,终于为这而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假如动用属于‘玄牝子’的东西,她当然也可以解决现在的困境,但那样的话,也终究不是师弟他的原意了。
所幸的是……
“即便不做那个我根本不认识的女人啊,看来师姐咱也是有保护好师弟你的能力的嘛!”她摸了摸下巴,轻笑着道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是该叫‘玄虚子’还是‘余殸仙’,又或许两者兼而有之了……
将暮垂雪收归身中。
她旋即从复杂的情绪中脱离,轻吁一口气,洒然一笑。
此时此刻,在刺破云层洒下的月光之下,她回首看了不知掉到哪里的玉京子、也看了那似乎陌生了几分的无功县一眼,苍色与墨色混杂的发丝扬起,在莹白的月光下,就映衬她的容颜如玉,宛如天上神女般,不似凡俗。
知道越阳楼或许暂时还不能苏醒过来这一幕。
她念叨,就像是代替师弟他说的一样:“这繁华且纷乱的大世将近啦,故乡啊,从今天起,若非是等有一日,我们终于从这世上的乱世的铜炉里挣脱出来,待天下泰平之前,今生只怕是再无缘回首相见故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