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部长,您的这是议会的意思么?”余晨不敢相信嘴上很敢吆喝的议会,居然就这么承认了人民党中央的存在。
张謇淡淡的笑了笑,“议会里面不少议员已经同意了这个思路,不过此事议会倒也不能完全做主。”
余晨皱了皱眉头,试探着问道:“张部长,议员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张謇很懂得装傻,他完全从经济角度来分析此事。人民党的水利工程是陈克吸收了后世经验后想出的方法。历史上大修水利工程是中国农业能够起飞的根基,问题在于群众只想用,不想修,等到改革开放之后,大量水利工程直接就失修。所以陈克打开始,就明确了诸多制度。调研、分析、设计、承建、辅助建设,后期维护,都有明确的职权范围。这都是公开的资料。
江苏议会早就有了自己充分的需求,按照人民党的承建部分中,各地按照需求出劳动力辅助建设,而且在后期维护上有充分的监督管理体系。例如水源问题,每年维修到什么程度,隔三年就会对维修标准进行修改,六年一次根据最新的建筑水平进行一次大修改。
这些也是王有宏组织人从人民党那里学来的知识,只是限于江苏的科技与社会动员能力,他们怎么都没办法如同人民党一样从土改开始干起。所以最终事情遭到诸多议员反对,拖在那里。
听了张謇的介绍,余晨感觉自己有明白了,他问道:“张部长难道准备实施土改么?”
事实胜于雄辩,处于人民党长期包围之下的江苏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周围的地区发生了什么。新中国的变化是全方位的提升,低廉的粮价与物价,大量的就业机会,各种全新的工业行业。即便不谈这些外行人连看都看不懂的事情,人民党自造的轮船与铁路也足够明了中国发生了什么变化。
江苏南部是富庶之地,以前一直看不起苏北安徽这些穷地方。然而十几年的此消彼长,不用原本就富庶的浙江,人民党硬是靠了工业发展让苏北安徽地区的生活水平撵上了苏南地区。连原本贫瘠的山区都能靠了林业与养殖业快速致富,有了良好水利工程与农业科技支持的平原地区更不用提。
江苏的有识之士都意识到了,如果不能在江苏实施土改,像人民党一样对土地以及资源实施更加有效的利用,江苏与周边地区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如果这差距更加扩大,一旦遇到什么天灾**,根本不用人民党亲自动手,活不下去的江苏百姓就会起来推翻江苏眼下的统制阶层。一战后甚至没有出现打得自然灾害,只是对外贸易稍微遇到了一些麻烦,就已经差出现这样的局面。
听了余晨的询问,张謇答道:“我们本来就有限制土地兼并的法令,若是能更加推进一些的话,应该是更有效果的。”
余晨再次皱起了眉头,倒不是他怀疑张謇的诚意,而是他不能理解张謇到底有多大的合作态度。限制兼并的法令是王有宏靠军事力量为背景,强行推行的法令。任何土地买卖都必须由政府认同方能生效。王有宏很聪明的规定,凡是发现有私下进行土地贸易的行为,一旦被揭发,收购者除了要失去收购来的土地,还得再按照收购的土地面积,被政府没收一块土地。
这个法令推行的时候,可是没少得罪人。但是王有宏依旧靠这个树立起政府的威信。同时通过各种政府引导的合作组织,王有宏好歹把地方上的百姓给整合了一番。依托外国市场,江苏总算是维持了自己的税收。在此期间,支持王有宏的可不是什么仁德,而是他手中的军事力量。
如果张謇想推行如此激进的土地政策,必然要依靠余晨手中的军事力量。这次的行动得罪的人只可能更多,张謇到底是想拉着余晨办成这件事,给江苏的未来打下基础。还是准备趁王有宏快死的时机,为张謇和张謇背后的那些人谋取什么利益呢?
张謇见余晨迟疑不决的神色,他干脆坦然道:“余司令,人民党最能蛊惑江苏百姓的地方就在于他们的土改。如果土改干的漂亮不漂亮,得他们干的极为漂亮。不过人民党总是觉得自己了不起,居然宣传什么反对私有制的**。大家辛辛苦苦的劳作,积累起家产就是错的不成?天下没有这个道理!我和一些议员商议过之后,都觉得土改得办了,耕者有其田,这绝不是错事!除此之外,我们江苏得有我们江苏的道路,绝对不能和人民党那样共产共妻!”
原本余晨听的认真,结果听张謇最后道人民党“共产共妻”,登时一口气呛在喉咙里面差把自己给憋死。人民党政策无论多么激进,就余晨所知,根本没有出现共产共妻的事情。反倒是《婚姻法》推行之后,人民党治下不允许纳妾,更不允许包办婚姻买卖婚姻。余晨自己不好色,更是自认为自己操守很讲究。对人民党的《婚姻法》倒是非常赞赏的。听张謇这么胡八道,他实在是无言以对。
不过政治这玩意,睁眼瞎话的事情太多。余晨要做的不是纠正这显而易见的谎言,而是要弄明白张謇的真实想法。同时还要弄明白张謇背后站着哪些人。余晨自己也不是没有想搞土改的念头,只是人民党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土改到底要有何等的杀戮。如果按照张謇的法,人民党反对私有制,那旧土地制度就是土地私有制,江苏搞土改本身就是在摧毁私有制。若是江苏这么搞起来,哪里还有脸人民党“共产共妻”?
张謇却没有继续深谈的意思,看余晨态度暧昧,张謇竟然就这么告辞了。
余晨自己想理清这突如其来的事情中的脉络,但是千头万绪的竟然理不清楚。军队中那些人的态度,张謇的态度,竟然是大相径庭的意思。最后余晨只能去找王有宏,向这位江苏的领导者寻求帮助。
王有宏听完了余晨的汇报后沉吟不语,余晨很有耐心的等待着。过了好一阵,王有宏才道:“余晨,你有何想法?”
余晨自然有想法,他斟酌了好一阵才答道:“张謇想与我合作,然后当上江苏的真正领导者么?”
如果评价满分是一百分的话,王有宏看来余晨的回答大概能算80分吧。搞理论研究并非余晨的强项,王有宏对此很清楚。在整个江苏,搞理论研究,特别是搞社会制度研究,没什么能排上号的人才。论见多识广,张謇倒是在余晨之上。
瞅着余晨为难的神色,王有宏笑道:“余晨,有句老话叫做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这些年下来才明白,想有自知之明是千难万难的事情。你也很清楚,我那子能耐都是从人民党那里学来的,我原先也是觉得很羞愧,堂堂江苏都督只能拾人牙慧,向一个比我了二十几岁的人学习。现在我不这么想了,陈克一直对人民党的人,要谦虚谨慎,要时时刻刻抱着学习的态度,要当学生,不要自以为是的去当先生。我能走到今天这步,不管我心里如何不愿意,但是我干的每一件事,都是我认认真真在当学生的结果。”
余晨知道这是王有宏在教育自己,不过他却没有能够听进去,眼下的事情不是要去学习,而是要解决眼前发生的事情。大家之所以能够接受王有宏当这个江苏都督,绝不是王有宏是以学生的面目出现,而是他作为江苏的领路人,是众人的老师。
在焦急中,余晨听王有宏继续道:“张謇这件事,你判断的很对。他是想和你联手,推行土改。想推行土改就必须靠你手中的武力,张謇想靠自己来搞这个门都没有。在这个过程中张謇定然是要铲除异己,等到最后事情抵定,他若是能够控制军队,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有王有宏的肯定,余晨放下了心,看来余晨对张謇的判绝兵没有错。
“所以我觉得你不妨在这件事情上向张謇学着,看看他到底是准备怎么推行土改的。”王有宏给出了最后的应对方案。
“我帮张謇来完成土改?”余晨对此很是讶异。明知道张謇有自己的谋划,还帮张謇,这路数未免太奇怪了。
“不是帮他,而是与他合作。”王有宏答道,“你给我记住,你不要给张謇拆台,也不要背后拿捏他,就一起推行这个土改。”
这么一个法令余晨彻底迷糊了,他寻思了一阵,怀疑王有宏的意思是土改完成之后就卸磨杀驴,利用手中的军队把张謇干掉。
但是余晨反过来想,又觉得这未必是王有宏的意思。王有宏也经历过数次江苏内部的变动与斗争,倒是没有这么卸磨杀驴的行为。若是王有宏这么干了,余晨只怕早就与王有宏离心离德。
既然想不出办法来,余晨干脆就拿出做学生的态度,“还请王都督明示!”
“嗯!”王有宏明显对余晨的反应很是满意,“余晨,我把军权全部交给你,你以为背后没人你什么?多得很,不过我倒是不怕,只要大家都在为江苏做事,你就是不服我王有宏,面对这纷乱的局面,自然得解决。我问你,你觉得张謇提出的土改对不对?”
余晨答道:“这……,我觉得有一定道理,也该做。”
王有宏继续道:“你现在担心的是张謇要趁机夺权,你担心,别人就不担心么?他们也担心,不定比你还担心。我死之后,想坐这个位置的人多得很。这些人都有一种担心,他们即便是蹦出来,能不能斗得过你尚且两可之间,即便是推翻了你,他们就能坐稳江苏都督的位置了么?就算是一开始在背后反对你的人,若是想推翻那推翻余晨你的人,他们要打出的旗号定然是那人违背了王有宏的嘱托。这就是所谓的法统!你现在身上有法统,那就比其他人更名正言顺!”
余晨这下有明白了,“张謇要向人民党申请,就是想用人民党的法统来压制您立下的法统的打算么?”
王有宏只是呵呵笑了一声,却不回答。
若是以前,余晨哪怕是脸上还能忍住,心里面也已经要想法设法的思忖怎么直接干掉张謇,可有了王有宏的提示,余晨只是皱眉沉思,竟然没有话。
王有宏看着自己的接班人已经有了足够的冷静,心中倒也很满意。接班人不好当,如果斗不过下面这些机谋百出的同僚,不能展现让这些人认同的实力,那么要么根本上不了位,即便能够上位,被掀下来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余晨想了好一阵才抬起头道:“王都督,我会在议会里面商量委派张謇去与人民党交涉。当然,前期交涉成功的话,我会亲自与人民党谈判。”
对余晨的这个思路,王有宏觉得能打最少95分了。他道:“那就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