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玉麟很快就得到了日本人的“重用”,他这个一度有名无实的奉天督军先是得到了警备司令的大权,至少掌握了奉天两个城门的把守权。这可算是肥差,把守城门就能收过门税。更重要的是,把守城门意味着得到了极大的信任。又过了一天,汤玉麟的部队又得到了守卫城墙的任务。这次的重用并没有让汤玉麟的部下感到开心,守城门收钱是一码事,大冬天的站在城头被刀割般的冷风吹当然不如躲在屋里面烤火舒服。然而这些东北军也不敢对日本人有什么怨言,日本人对东北军凶的很,看着东北军不顺眼就会动手打人。
日军现在倒也没没空监督东北军执勤,他们全部紧锣密鼓的做着战争准备,在奉天城里面流传的消息是日军要对周边的人民党发动惩罚性进攻。所以一度被日军把持在手中的岗位纷纷转移到了汤玉麟部下的手中。
“大哥,我瞅着这日本人怎么跟要跑一样?”汤玉麟的部下在酒席宴上问道。
汤玉麟摆酒宴请诸位,因为日本人向汤玉麟承诺,开春之后就会让汤玉麟掌握奉天省的税收,听了这么不识时务的话,汤玉麟忍不住变了脸色。如果日本人真的要跑,汤玉麟好不容易通过投靠日本人换取的地位与好处岂不是全没了?
没等沉下脸的汤玉麟话,其他人已经呵斥起话的这位,“你瞎什么呢?喝多了?”
话的这位看着每一个人都用不满的目光看着自己,他也连忙陪着笑道:“这肯定是我喝多了,想岔了。日本人如果不全部出动,只怕也不是人民党的对手。”
这话也不是参加酒宴的人喜欢听的话,下雪前人民党释放了大批的日军俘虏。虽然日本人封锁了消息,不过毕竟是几千名伤员,他们单靠自己也不可能真的一手遮天。汤玉麟的部下对整个情况并非一无所知。
汤玉麟瞅了一圈前来吃饭的兄弟,大家都是土匪出身,又是多年熟人,光瞅了一圈他们的表情,汤玉麟就感到极为失望。既然是土匪出身,自然谈不上什么过命的交情。更何况这里面一大半人原本都是跟着张作霖的,只是在日本攻打奉天城的时候来不及逃跑,被抓后不得不投靠旅汤玉麟。汤玉麟已经看出这帮家伙中间最少有一半人其实并不看好日本人。只是没人敢如刚才那位一样,把实话直接出来而已。
“诸位兄弟,哥哥我现在其实不仰仗日本人,仰仗的可都是自家兄弟。咱们自己有什么话倒不用藏着掖着,有什么就直。”汤玉麟对着这帮人道。
不过这帮人却没有再什么让汤玉麟感到不快的话,包括最初那位也是如此。
“我们跟着汤大哥!”
“汤大哥你还能信不过我们么?”
……
诸如此类表忠心的话一波一波的连绵不断,光听这些话,倒真的是精诚团结上下一心的模样。汤玉麟却完全不信。他心里面其实也颇为不安,作为一名土匪,即便是不懂战略,可长久的土匪生涯中的经验让汤玉麟非常清楚,如果一股势力短期内一直被另外一股势力按住暴打,那么挨打的这股势力最好的办法并非是暴起反击,而是赶紧溜之大吉。
不过眼前的两股势力一方是初来乍到的人民党,另外一方则是在东北威风了十几年的日本人。不管汤玉麟的尝试怎么“暗示着”日本人只怕是要糟糕,可汤玉麟心里面怎么都无法相信日本人会这么快就彻底失败。
心里面不敢确定日本的失败,除了这种日本积威下的“盲从”之外,从其他每一个角度来看,汤玉麟都不能真正相信日本人能够胜利。原本汤玉麟还想对通过封官许愿的方式拉拢人的心情也完全荡然无存,只是强装高兴的又喝了一阵,酒宴就如此无疾而终。
日本人倒没有食言,原本承诺给汤玉麟的各种权限很快都交给了汤玉麟。没有延迟,没有表里不一,汤玉麟很快就成了奉天城的真正统治者。
1916年月8日,在阴沉的天气下,日军以剿灭人民党为名,大举开出奉天城南下。
“汤督军,这奉天城就交给你了。”十九师团师团长语重心长的道。
汤玉麟头哈腰的道:“是!在下一定守好这奉天城。”
看着日军大队踏着一片洁白的雪地浩浩荡荡的南下,汤玉麟即便知道日本人这是真的丢下奉天城跑了。可他还是没办法把日军的离开与“逃走”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在日军的后卫部队的身影还没有从奉天城头汤玉麟的望远镜中全部消息的时候,守城北的部队突然派人过来,通信官看来是被吓得够呛,城头上地滑,他跑得太急守不住脚,直接摔在地上,直接连滑带滚的扑倒了汤玉麟脚下,“汤督军,大事不好!城北出现了好多人民党的人!”
“什么?”汤玉麟大吃一惊,“来了多少人?”
“这可数不清,反正城北都是敌人,也看不清楚。”通讯官的话刚完,就听到城北方向已经是枪炮齐鸣。
“赶紧派人去请日本人回来!”汤玉麟还觉得颇为兴奋,日本人要去打人民党,当下甚至不用日本人动手,人民党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不过局面根本没有像汤玉麟所想的那样发展,日本军队应该能够听到奉天城那边的枪炮声。可日军后卫部队并没有立刻回头,而是跟没听到一样继续前进。汤玉麟每隔几分钟就举起望远镜看着日军的后卫部队,然后就这么眼睁睁瞅着日军的身影消失在望远镜中。
“快……,快……,快派人去叫日本人回来!”也不知道是身上冷还是心里面冷,汤玉麟终于哆嗦着嘴唇喊道。
汤玉麟话音刚落,就听到城墙内侧有人喊道,“汤大哥,汤大哥!”伴随的喊声,一个穿着北洋军军官服装的人连滚带爬的冲上城头,“汤大哥,大事不好!人民党已经攻上了城东!赶紧派人过去啊!”
汤玉麟彻底懵了,他一把拽住那个前来报信的军官,厉声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人民党攻上了城东!”那人就是前两天给汤玉麟酒宴上泼了冷水的那位,他脸色惨白,看样子吓得不轻。
奉天也是大城,即便城头失守,进攻的人民党一时半会儿也没能够攻占整个奉天。不过枪炮声却是越来越近越来越密。
汤玉麟倒也试图调兵遣将的抵挡一下,只是谁也没想到人民党居然会选在这个时候攻打奉天城。部队和文武官员大多数都在送了日本人之后先散了,现在不少人都没有回到办公地,慌忙之下根本找不到该找的人。
又过了一个多时,前去追赶日本人的七八个骑兵终于跑了回来,“汤督军,汤督军!日本人不信我们,他们我们骗他们。所以根本不回兵!”
“你们到底是怎么给日本人的?”汤玉麟慌乱的问道。
“我们人民党打来了,这枪声已经比放鞭炮还密……”
汤玉麟挥手拦住了那几个兄弟的话,“你们在日本人那里能听到枪声么?”
“听的不是太清楚,不过还是能听到的。炮声就听的清楚多了。”那几个请日本人回来的东北军连忙答道。
“他妈了个巴子!”汤玉麟喊了一声,身体摇摇欲坠。幸得身边的几个兄弟连忙伸手扶住,否则汤玉麟就摔倒在地了。扶住城头连喘了好几大口,冬天冰冷的空气总算是让汤玉麟的肺部功能恢复过来。此时的事情再明白不过,日本人是真的跑路了。不仅跑路,日本人还把奉天和汤玉麟所部当了诱饵。汤玉麟知道自己还是挺幸运的,好歹有机会看明白了事情。若是人民党晚进攻半天,汤玉麟就真敢傻乎乎的死守奉天。
想明白了这些之后,汤玉麟扫视了一圈面前的这群手下,心里面立刻有了算计。日本人让自己当了诱饵,汤玉麟就更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他先命城头上知道情况的几个人跟着自己一起回城内“恢复指挥”。
控制住了几个知情人之后,汤玉麟下令手下的部队在奉天的几个街区设立防线。对这些防线,汤玉麟也没有太大的信心。靠那些人能不能挡不住人民党谁也不知道。汤玉麟让下面的人传令下去,“咱们打不过日本人,不过人民党都是中国人,咱们有什么好怕的?让兄弟们好好打,只要能挡到中午,每个人五块大洋!”有这样的悬赏,东北军好歹也算是士气一振。
安排好了这些,汤玉麟立刻带着知情人员和自己的亲随向城内冲去。看到汤玉麟去向的人,自然是感到十分安心。汤玉麟吆喝着自己要去“恢复指挥”,想恢复指挥就只能去城里面。城头的这些东北军自然看不到,汤玉麟去的方向是他当下的官邸“奉天督军府”。
在满城的枪炮声中,汤玉麟带着一众人冲进了家门。一进门,他立刻让家里面收拾值钱的东西。汤玉麟家人早就被枪炮声吓的心慌意乱,又听汤玉麟这么一嚷嚷,立刻就有人开始收拾各种值钱的财物。
汤玉麟本以为很快就能收拾好各种物件,没想到忙了好一阵子,家里面居然没有收拾出个头绪来。却见大包包大箱箱的东西来回搬运,还有几个箱子五六个人都抬不动。看见那箱子,汤玉麟才想起那是他用来存放银元的玩意。他恶狠狠的想着,“早知道就弄几个地窖把这些银元给埋起来!”
外面的枪炮声的方向在不断移动着,原本是城北,后来是城东,现在已经到了城西。汤玉麟靠着经验已经知道危险正在不断逼近,但是一瞅见自己用尽各种法子弄来的钱财,汤玉麟心里面再着急,还是忍不住冲着他的老婆们指手画脚的叱责道,“别拿这个了!拿上那个!”。
不过汤玉麟好歹也是积年的土匪出身,只是吵吵了一阵就知道事情不对了。他也不再指手画脚,而是把一个沉重的箱子夹在胳膊下面,带了两个亲卫向着里面走去。绕开其他人,三人直奔后门,开了门就溜了出去。
“大哥,这里面的人咱们就不管了?”亲卫走了几步,又想起里面大箱箱的东西,忍不住问道。
“都这时候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赶紧走。”汤玉麟道。
“这往哪里去?”亲卫还是没有立刻弄明白。
“赶紧离开奉天这个是非之地,以后的事儿以后再!”汤玉麟一面急匆匆的向前,一面道。此时奉天城内家家闭户,门门落锁,道路上倒是空无一人。只是街上行人走的多了,雪被踩的瓷实,汤玉麟夹着沉重的箱子边边走,一不心踩滑了一脚,一个趔趄下去,箱子脱手而出。落在地上之后,箱盖被摔开,里面哗啦啦滚出了一堆金条来。
两个亲卫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黄沉沉的金条,一时竟然呆住了。汤玉麟赶紧扑过去把金条往箱子里面塞。刚收拢起来,却听前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却是老熟人王永江带了一队战士出现在汤玉麟面前。
“呦!汤大虎,看来这奉天督军的差事可是做的啊!”王永江冷笑着道。一阵哗哗啦啦的举枪声,王永江背后的那些战士已经把枪口瞄准了汤玉麟和他身后的那两个亲卫。
汤玉麟本来就蹲在地上,现在看局面不对,他顺势就给王永江跪下了。“王老弟!王老弟!看在以前咱们认识一场的情分上,求你放我一条生路。这……,这些金条都给你,都给你!”
王永江见汤玉麟到现在依旧这般模样,他忍不住冷笑起来,“汤大虎,我以为你投靠了日本人,挂了个奉天督军的名头,总会和以前不太一样。没想到你这贼骨头是一没变,还是这么下作!”
懒得继续和汤玉麟多什么,王永江挥了挥手,“把他抓起来!”
进攻奉天的战斗开始的快,结束的更快。汤玉麟所部原本就是一群走投无路的土匪们的集合,没有日本人维持秩序,汤玉麟根本就没办法把这些人真正的拢在一起。面对工农革命军的突袭,这些人是一触即溃。工农革命军一天不到就夺取了沈阳。
王永江原本被安排了一个“联络员”的差事,他得知工农革命军“佯攻”奉天的时候还觉得不可能有什么实质性进展。万万没想到日本人走的如此干脆,汤玉麟的抵抗又如此微不足道。东北军零散的抵抗在轻机枪扫射下立刻就崩溃了,部队抓俘虏的时间与精力远超过战斗本身。王永江干脆带人直奔奉天督军府,没想到直接就抓到了汤玉麟。
连汤玉麟这个奉天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都被抓了,其他的人根本就不在话下。对工农革命军果断根据局势变化把佯攻变成了进攻的果断决绝,王永江相当佩服。同时,对东北军暴露出来的土匪本质,王永江这个东北人也感到极为羞愧。
沈阳攻城战基本结束的时候,王永江想去找穆虎三商量接管沈阳后的事宜,没想到穆虎三根本不在城内。无论王永江怎么询问穆虎三在哪里,部队的同志都用“不知道”三个字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