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战是解放军的看家本领,在这个地球上,自打这支伟大的军队确立了这套战法之后,到1世纪初,还没有出现任何一支其他国家的军队能够在这个领域有超越解放军的趋势。
运动战的核心就是“运动”,更直白的,就是把兵力运动到能最大发挥效力的位置,并且以最有效的模式展开战斗。这本来就是军事指挥者们都能理解的常识。而把常识用符合其规律的模式发挥出极限,就是毛爷爷创建的那支人民军队在军事领域上最伟大的功业。
陈克没有当过兵,穿越前是个读书不求甚解只求热闹的家伙。进攻战倒也有些战例可以借鉴。防御战上,他只知道上甘岭血战。“添油战术”“反斜面工事”都是面对拥有强大火力的敌人才能发挥其威力的。工农革命军素来注重进攻,所以散兵线与交通壕就是陈克主观臆测的极限了。
黑岛仁并不知道,这次南京断后防御战中,部队在运动战的实践上第一次自发的有所突破。为了防御多方面的敌人,部队设置了三个阵地。各个阵地间都有交通壕连接。清军王有宏三次进攻选择了三个方向,都以伤亡惨重的结果惨淡收场。
若是换了其他的清军指挥官,早就意气消沉,停止进攻了。王有宏却不是这种人,既然单方面的进攻不成,王有宏组织清军从三个方向同时发动了进攻。
看着蚂蚁一样的清军黑压压的从三个方向压了过来,工农革命军的指挥部里头气氛一时紧张到了极。兵力不足的弱,在敌人实施多方面重兵冲击的时候暴露无遗。
挺身而出拿出建议的并非是黑岛仁,通讯员们与侦察兵类似,都是工农革命军里头的jīng锐所在。他们见得多,跑得多。指挥员的命令到一线之后,遇到严重问题的第一线部队肯定没办法把高级指挥员拖到前线来,所以多数会向通讯员抱怨。如何把看到的问题准确的汇报给上级,这需要相当的水准才行。俗话,“宰相门房七品官”,通风报信的重要ìng在中国从来没有被忽视过。
通讯员钱文初和大多数通讯员一样,都在初级军校接受过培训。在这个危机时刻,钱文初大胆的提出了“阵地运动”的想法。黑岛仁本以为钱文初的建议是平均分配兵力,机动部队以“救火队”的身份实施添油战术。部队靠了超出清军的shè击水平与清军硬耗。这也是黑岛仁最初的设想。
让同志把话完再进行评价是人民党的规矩,即便心里头觉得有些不以为然,黑岛仁以及其他指挥员依旧给了钱文初话的机会。而钱文初提出的建议大大的出乎指挥员的想象。
钱文初认为平均分配兵力意味着效率的最弱化。他大胆的提出,利用火力打击与牵制,制造出三股敌人进攻的间隔。阵地上除了留下少量牵制部队之外,主力部队充分利用这个时间差进行“阵地运动”,保证给主要作战方向的敌人以最大火力打击的效果。也就是基于“防御体系”的各个击破。
这个课题稍微有大,或者实在是太大了。工农革命军的防御战术研究和训练远没有深入到这个程度。钱文初刚开始讲述的时候,有些指挥员干脆就没有听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等几个最敏锐的指挥员明白之后,这个大胆的设想让指挥部里头立刻活跃起来。
“怎么让清军的进攻出现时间差?”立刻有人指出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结合地形与敌人的行动能力,用步枪和shè击的优势牵制行动最迟缓的敌人。对敌人行动力中等的部队,则靠派出部队突前阻击的方式来延迟其行动。让敌人突的最快的部队zì yóu前进。先集中火力打击敌人行动最快的部队,将其一举击溃。然后再对其他两支部队选择一支进行打击。”钱文初把自己最后考虑的结果拿了出来。
完这些之后,钱文初向黑岛仁敬了个军礼,“黑政委,我请求亲自参与前出阻击敌人行动速度第二的部队。”
在工农革命军当中,只提出理论建议而没有实践参与的话,是不可能得到提升的。除非是陈克这种能够整体提出理论体系的人物,那些想靠突发奇想来得到功绩的可能ìng被完全堵死了。这是一条公开的标准,陈克深知自己的劣根ìng,他当年就爱玩弄聪明,总试图让自己的某个“奇思妙想”能够瞎猫装上死耗子,幸运的立下大功,然后就可以躺在功劳簿上一辈子衣食不愁。在革命过程中,陈克明白这种恶劣想法是自己以前从来无法获得成功的罪魁祸首之一。这种态度与明末东林那些腐儒倒是一脉相承,“无事袖手谈心ìng,临危托词水太凉。”
崇尚清谈,言辞激进,是清末的通病。陈克不希望这种恶劣的行为毁了革命事业,他特别针对这种情况进行了专门的政策调整。
工农革命军里头,大家都有发言机会,各种建议也会通过制度渠道被汇总提交上去。可想建立功绩,那必须得亲自实践,亲自冲杀在第一线才行。钱文初知道这个规矩,所以在提出建议的时候,他是直言相告。一旦建议提完,他就主动要求到最危险的战线上参与战斗。
这套“阵地运动”的思路得到了赞许。因为时间有限,整套计划并不够完整。但是理论上符合了运动战的jīng要,“把兵力运动到能最大发挥效力的位置,并且以最有效的模式展开战斗。”
指挥员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就是这套战术根本没有相对应的训练。从指挥体系上,通讯特上,都缺乏安排。工农革命军的胜利到现在为止基本都是训练的胜利,同志们把训练发挥出来,就获得了胜利。以第一次安庆战役为例,为了训练爬城墙,根据地出发前甚至修起了与安庆城城墙一样的训练场,即便是在从未到过的地方作战,指挥员们也只需要微调,而不用临时进行重大发挥。钱文初的建议极大的违背了工农革命军的习惯。
“投票吧!”黑岛仁必须短时间内得到同志们的选择。
一连长从前线回来参与讨论,他举手要求发言。得到允许后,一连长站起身来,“我两句,就两句。我支持钱文初同志的建议,再差也不过是打成平均添油。”
完,一连长就坐下了。
指挥员们互相看了看,很快就开始投票。投票结果是全票通过了采纳钱文初的作战建议。
战斗部署随即就展开了。黑岛仁回想着在军校接受的教育,不过千头万绪根本没有办法理出一个思路来。他忍不住回想着陈克在中级指挥员的临时短训班上过的一段话,“作为一名军人,一名指挥员,最宝贵的品质就是jīng神上的坚定。战争——尤其是未来更大规模的战争——在物质技术条件确定之后,对指挥员的最高要求就是jīng神上的坚定。胜利绝非只有一个固定的战术。但是,当你选择了战术之后,就一定要把这个战术执行到底。随机应变的调整并不是动摇,并不是遇到挫折之后就要改变初衷,而是要根据当前的局面把战术的jīng髓发挥出来。这请同志们一定牢记。”
随后的战后果然如同陈克曾经讲述过的那样,判断哪一路敌人会是冲的最快的敌人,在这个选择上指挥部就犯下了错误。新军固然有自己的弱,战术落后,僵化保守。可是这表象之下是看不出战斗意志的。当指挥部判断为最迟缓的敌人突然加快速度向着人民党极为薄弱的阵线发动猛攻的时候,指挥部立刻陷入了惊慌。
黑岛仁脸上只是闪过了一瞬的诧异,随即下令,“预备队上来住。立刻调集部队过来参战。”
这是一场残酷的战斗,那支最具战斗意志的清军面对身边的战友不断被打倒的局面视而不见,零星火力不断杀伤居然毫无延迟他们进攻的效果。这帮人一度逼近到距离防线不足十米的距离,与人民党的两个班的正面部队进行对shè。即便是人民党一个排的预备队投入战斗,他们也没有撤退。人民党使用了手雷之后,只是暂时扼制了一下清军的猛攻。由于双方兵力相差太大,防线一度岌岌可危。六十几个人与六百多人的对shè,工农革命军每损失一个人,就意味着损失了%的火力密度。损失六个人就损失了10%的火力密度。
短短十分钟的战斗,工农革命军的人员损失就超过了这场战斗之前所有损失总和的数倍之多。五连发的汉阳造也只是五连发,子弹打完之后重新填装,需要更长的时间。手雷的数量也不是无限的,钱文初的阻击部队要越过战线,突然发动阻击战,为了增强火力,黑岛仁让他们带走了大部分手雷。在火力弱下来的一瞬间,清军发动了猛烈的冲锋。在这个关键时刻,工农革命军的指战员们拎起了身边的大刀长矛就发动了反冲锋。
肉搏战又持续了五分钟,六十人的部队伤亡超过了七成。鲜血换来了时间,赶过来主力部队给与敌人沉重的打击。六百余人的清军能毫发无伤撤回出发阵地的不到一成。
即便如此,在工农革命军与第二路清军激战的时候,光复会的人突然跑来禀报,敌人三百多人的部队从后面偷袭。黑岛仁乜斜了眼睛看着光复会的人,“你们手里有枪么?有子弹么?有大刀长矛么?他们来了你们就和他们打啊!我们现在一个援兵也排不出去。”
二连长此时也是怒不可遏,他的话就更据刺激与攻击ìng,“你们光复会大部队已经把咱们都给扔下来了。你们如果想扔下你们自己的伤员跑路,没问题,你们自便吧!”
刀子一样的话让光复会的成员脸都变成了猪肝的颜sè,那人吼叫一声转身就走。没多久,阵地后方就传来了激烈的枪声与喊杀声。
黑岛仁强迫自己冷酷的观察着战场,调动着部队进行战斗。原先打时间差的计划却以极为类似添油的残酷战斗模式结束了。防御战最终打成了进攻战,钱文初所在阻击部队死死住了一路清军,工农革命军对另一路清军主动发起了进攻。在进攻中将其几乎全歼。随即部队分两路夹击第三路清军,整场战斗才以清军的全军败退拉下了帷幕。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战斗结束后的黑岛仁在指挥部里头几乎是虚脱的道。他汉语水平不足,其实他想的是自己还是太看战争了。其实如果他战前能够更多研究一下战术的话,钱文初的建议未必不能更好的实现。
而更残酷的现实随即逼了上来,战后统计数字很快就反馈回指挥部。这场战斗当中,工农革命军牺牲了三十三名同志,有七十八人受伤。其中二十八人伤势严重。牺牲的同志当中,就有钱文初的名字。而初步估算,清军这一天的损失的超过两千人。
以四百部队,面对总数三十倍于自己的敌人,面对敌人近五倍于自己的疯狂集团进攻,打出这么一个战果,算是一场货真价实的大胜。可是四百人的战斗部队损失了5%的兵力,想维持这条战线的压力前所未有的大。
黑岛仁面临的困境是艰难的,不过对面的王有宏统领心中不是巨大的压力,而是一种彻头彻尾的绝望。他终于知道人民党为什么能够歼灭北洋新军了。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人民党区区数百人,面对上万清军,就敢傲慢的在山梁上插下一面孤零零的红旗。对面的工农革命军根本就不是人。江南新军与江防军的表现已经极为出sè了,王有宏当年也是随着慈禧“西狩”的卫队一员,他见过北洋新军。今天江南清军即便是面对同等数量的北洋新军,也不会遇到如此惨烈的失败。
双方的差距之大,超出了王有宏的想象。整场战斗自始至终,王有宏甚至看不到人民党部队的身影。即便是战斗进行的如火如荼,清军在超额悬赏的刺激下飞蛾扑火一样的冲向人民党,然后被一片片的打倒。在王有宏的望远镜里头依旧只能看到人民党部队一部分的身影。人民党神出鬼没,在整条战线上到处都有他们的存在。王有宏想象不出,几百人的部队到底是怎么守住那么长的一条大山梁的。
王有宏身边的军官们屏息凝神,这几天来王有宏表现出了强烈的战斗意志与活力,甚至可以表现出了相当水准的指挥能力。虽然打了败仗,可是这些军官们扪心自问,王有宏的指挥与安排并没有任何错误。或许唯一的错误就是王有宏根本就不该对人民党发动进攻。想到这里,军官们更是心谨慎,生怕王有宏拿他们当了出气筒。
就在此时,新的噩耗传来。王有宏派遣了一支骑兵远远的实施包抄,而现在零零落落的骑兵部队惨败而会。败兵们带回了消息,有一支数量庞大的人民党部队正赶向战场,少也有数千人之多。听到这个消息,所有军官脸sè变得极为难看。
“收拢部队,咱们不打了。”王有宏的声音很是镇定。
“王统领,要退兵么?”有军战兢兢的问道。
“不,就在这里扎营。我会派人前去搬回咱们兄弟,赶紧准备救治。”王有宏坚定明了的话让军官们吃了一惊。
看到了军官们的但却,王有宏冷笑道:“怕什么,就这么几千人民党打不下咱们江宁城。咱们就守在这里,看人民党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王有宏派去的使者对黑岛仁很是恭敬,规规矩矩的行礼之后,使者道:“这位大人,我家王统领想问大人,你们可要和我们继续打下去么?”
“王统领还想再打不成?”黑岛仁冷笑道。
使者态度很是不卑不亢,“若是诸位要进攻江宁,王统领绝对不会束手待毙的。不过王统领觉得人民党的诸位对光复会已经尽到了仁义。挑起战事的是光复会,丢下诸位逃命的也是光复会。咱们双方就这么打生打死有何意思?”
“那王统领的意思是什么?”黑岛仁笑道。
“若是诸位想撤回安徽,王统领绝不阻拦。”使者开出了价码。
“那你们派人前来把你们的伤者和死者运回去吧。但是枪不能带走。”黑岛仁也开出了自己的价码。
使者思忖片刻,却提出了一个很奇妙的请求,“枪支一事倒不是难事,只是昨天我们见到贵部的军医医术如神。我部颇有些军官受伤极重,若是贵部肯派军医前来治伤。王统领保证不扣留贵部医生。无论疗伤结果如何,我们都会三天后送贵部军医回安徽。而且定当奉上谢礼。”
“疗伤是可以的,你们把人送来我们这里治伤。”黑岛仁想都没想,就给出了回应。
双方的停战协定正式达成。
第二天开始,汇合的工农革命军大部队带着光复会的伤员撤向安徽。第四天,军医部队给南京清军四百多名大军官初步治疗完毕后,带了两万银元的“谢礼”撤向安徽。王有宏随即统兵杀向浙江。在部队停在江苏浙江交界之后,两江总督瑞方,江南提督张勋,以及王有宏联名的奏折发向běi jīng。
击败光复会,打退人民党,进兵浙江。南京的战报着实让慈禧喜出望外。虽然知道这其中必有不为人道的隐情,可慈禧遇见过的满清官员的奏折哪个没有“隐情”。南京向慈禧汇报的人并不只有瑞方、张勋与王有宏。其他的报告虽然评价各异,但是打跑光复会,人民党主动撤退这个事实却是没错的。即便王有宏停在浙江边上完全是虚张声势,慈禧依旧很是满意。
上海的官军此时已经进击杭州,如果能够夺回杭州。一度声势浩大的光复会乱党们的造反就遏止住了。这是一年多来,满清朝廷得到了第一个好消息。
慈禧下达了对江南清军的嘉奖,特别是擢升张勋为浙江巡抚,擢升王有宏为江南提督。这道消息,立刻震动了朝野。
以战功得以提升为巡抚的例子,还是太平天国时代的事情。那时候天下督抚半汉人,不少人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强烈的信号,面对群起的革命党造反,军功首封的时代或许再次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