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德宽和鲁正平一起躲在芦苇丛里头,两人都是短发,所以也干脆不用化妆成百姓的模样。他们一身的黄绿两色“迷彩服”,头着芦苇叶编成的隐蔽帽。夏天蚊虫甚多,两人除了衣服都扎了袖口和裤管之外,裸露在外的皮肤还涂掺了浓缩的艾草汁和其他植物汁液的防叮咬油膏。在一片湿热的环境里头,芦苇丛里头蒸发来的水汽热乎乎直透过衣服,加这身装备,石德宽感觉极为不舒服。
看了看旁边的鲁正平,石德宽竟然发现不了丝毫高兴或者不高兴的模样。鲁正平举起单筒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远处湖北新军的动静。看过了一阵之后,鲁正平还会用笔在一个本子记录下不少东西。石德宽抽空看过那本子,头都是湖北新军水军船只的船舷号,船头的一些情况,以及每个不同时间的这些船只行进到的位置。石德宽是岳王会里头与人民党打交道最多的一名干部,也是岳王会里头对人民党最有好感的干部之一。虽然没有完全弄明白鲁正平这么做的目的,石德宽至少懂得此时不是话的时候。
侦查工作不是无止境的观察,鲁正平带着石德宽观察了一阵,就静静的退了回去。在芦苇深处,侦查连建立起了自己的观察基地。也就是,在茂密的芦苇深处砍到了一片芦苇,为了方便撤退,还在芦苇丛里头砍出了一些通道,这些通道有真有假,用特别的方式标出了各种通道的用途。石德宽对人民党麾下的工农革命军很是不解,他们看起来从来都不会闲下来,只要有时间就开始工作。例如,已经回来的侦查员们因地制宜的用放到的芦苇编了不少席子,这些席子有用来睡觉的,有些搭成了低矮的临时屋。那些休息的侦察连战士们躺在屋里头,的确比露天要舒服的多。
见两人回来,侦察连连长何进武放下手中编了一半的席子,站起身来问道:“怎么样?”
“北洋军还在搞水深测绘。看来一时半会不会过来了。”鲁正平答道。话间,情报汇总人员已经接过鲁正平手中的笔记本。
“没想到这帮人居然还挺讲科学。”何进武笑道。
“如果连水师都不讲科学,咱们也不用费这么大劲了。”鲁正平也笑道。
在侦查连里头,这样言简意赅的对话足够让战士们清楚理解相互之间的意思。鲁正平与何进武甚至还能拿湖北新军开开玩笑。而站在两人旁边的石德宽完全不理解这两人在笑着什么。这也怪不得石德宽,人民党的侦查部队都进行过专业培训。水军方面的知识是严复亲自负责讲的课。这些简单的话背后,有几十百个时的学习作为基础,有着几十百次的实地训练作为基础。莫岳王会这些非专业人士,就算是号称重视文化教育的的湖北新军水军里头,在基础知识能超过侦查部队战士的也屈指可数。
石德宽本来是岳王会派来联络的,人民党没有拿岳王会当炮灰的想法,一得到黎元洪部进攻合肥的消息之后,人民党立刻就派人前去联系岳王会。岳王会下听到湖北新军就有些胆战心惊,陈独秀等人立刻就派人与人民党接洽。陈克向岳王会提出了“联合作战”的建议,岳王会等人立刻就同意了。石德宽被派来作为联络官,结果就被送来侦察部队。
身为人民党的客人,侦察部队对石德宽的要求就是听从基本的命令,不要乱乱走。除此之外,人民党也没有要求石德宽加入劳动。这两三天里头,石德宽除了跟着部队侦查之外,剩下的时间就这么干看着大家干活,他就这么被彬彬有礼的排斥在人民党的团体之外。大家都是年轻人,头一两天的新鲜劲过去之后,很容易就感到无聊。看着别人干的热火朝天的,石德宽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攻打安庆的时候,石德宽亲眼见过人民党的战斗力。他本以为人民党的战斗会和安庆之战一样,人民党占据了合肥城,在城头布下重兵,双方拉开阵仗大炮对轰,火枪对射。岳王会被满清从安庆给撵走了,石德宽很想看看人民党会怎么守住合肥。
到现在为止,人民党好像根本没有要守合肥的意思,作为联络官,石德宽还负责把最新敌情传回给岳王会。眼瞅着湖北新军都杀到了南淝河,距离合肥近在咫尺。人民党的侦察部队居然还能不慌不忙的编席子,石德宽觉得人民党的人未免太过于儿戏。出于礼貌,石德宽一直没有多过嘴,现在他终于忍不住了,“何连长,都这时候了,编席子的事情可以让下头的人干,你们自己就不着急么?”
“同志们都有自己的工作,我这会儿闲着,总得干事情。”何进武一面回答,手指依旧灵活的工作着。他对石德宽的指责很有些不解,在根据地的时候,陈克主席排队吃饭,偶尔去的比较早的时候,还要帮着食堂的同志抬桌子,自己一个连长哪里有那么忙。现在侦察连的指挥部就在这里,天气这么热,在这芦苇丛里头本来就休息不好,总不能让出去侦查的战士们回来之后睡地?
石德宽依旧不认同何进武的看法,“那多派人去侦查,岂不是稳妥的多么?”
“石德宽同志,你不要光觉得我们在侦查别人。侦察部队出动的过于频繁,反倒容易暴漏了踪迹。做事情要恰到好处才行。”何进武继续解释道。
被这么一,石德宽也没法子回答了。做到什么程度算是恰到好处,他自己也不知道。对于石德宽来,他是恨不得把湖北新军所有行动计划都给弄的清清楚楚,在自己这方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一举歼灭敌人。但是石德宽毕竟是客人,他总不能对人民党指手画脚。心里头虽然绝对不认同何进武的想法,石德宽至少闭嘴再也不吭声了。
这几天都是晴天,太阳很毒。石德宽没话的时候,不得不躲到苇子席搭成的凉棚下头去了。他对何进武一个掌管百人的连长居然亲自编席子还是不能释怀。在岳王会里头,你别管百十号人,就是管十几号人的头目,也不可能给下头的人编席子。
自从岳王会败退到合肥之后,人民党划了块军屯的土地给岳王会。接下来的日子里头这帮人可是闹出了无数的事情。去年的大水合肥也没有能够幸免,军屯的土地头同样是一片白地,岳王会里头的人都是习惯了城市生活的,现在让他们在近在咫尺的合肥城外军屯,这可是要了这么帮人的命。最底层的人还好,岳王会的层里头不少人都质疑,人民党为何不让岳王会进城驻扎。这帮人现在还不敢与人民党撕破脸,所以“协助人民党守城”“维持合肥治安”,等等的法那是层出不穷。
好在陈独秀等人能压住阵,而且他们从安庆带来了不少银子,刚开始的两个月他们靠了从合肥城买东西,加人民党送来的一部分补给,岳王会的军屯虽然毫无进展,却也能维持一个不太差的生活。但是岳王会自己不搞生产,钱再多也会坐吃山空。岳王会虽然是安徽本地的革命党,但他们是败兵。谁肯给败兵投资?他们虽然也到处去联络本地士绅,却一文钱都要不到。两个多月下来,几万两银子根本就不够花。
人民党始终没有在合肥城驻扎重兵,这两个多月来,岳王会的干部们都已经知道自己没钱了,再这么下去不用三个月年他们就要坐吃山空,除了从人民党那里讨要粮食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办法。面对如此的窘境,,岳王会内部“群情激愤”。不少中级干部们已经吆喝着要进合肥城,建立合肥革命军政府。通过收税来维持革命军政府的存在。好在陈独秀、柏文蔚、常恒芳都不糊涂,加熊成基等一批中级干部们坚决反对与人民党为敌,局面这才勉强维持住了。
直到听湖北新军打过来了,岳王会里头的法又变了。不少人认为人民党又准备坑岳王会一把,让岳王会在合肥缸。距离次被撵出安庆还没多久,岳王会里头的不少人都坚信人民党次彻底坑了岳王会一把,现在又准备故伎重演。他们对合肥城完全没了兴趣,有人干脆提议在合肥城里头抢一把就走。
陈独秀等人一开始还是以维持岳王会内部的团结为主,这次他们再也忍不住了。那些提议在合肥城里头抢一把就走的人干部们被找来,常恒芳把他们给大骂了一顿。身为革命党,总得有些廉耻。革命党变成了土匪,这怎么都太过分了。挨了一顿骂之后,当天就有四个中级干部不辞而别。下头的士兵们本来都是被“革命口号”给煽动的。在安庆的时候,他们好歹还算是一股“大势力”。到这里两个多月的时间,什么革命热情都被消磨的干干净净。既然有军官带头,下头的士兵们也开始有人走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头,岳王会的部队以惊人的速度在瓦解。到现在为止,岳王会只剩了三百多人。就算是这三百多人,还是柏文蔚和常恒芳等干部信誓旦旦的保证,人民党绝对可以消灭湖北新军,等这次仗打完了,岳王会能够重回安庆。
石德宽身为岳王会的监察,他很清楚现在的情况。若是柏文蔚和常恒芳等人不阻止的话,单靠对革命的忠诚心,岳王会最多能剩一百人。现在的三百人里头,很多人摆明了只是想看这次湖北新军与人民党的战斗结果。很多人根本就是好奇心过剩,想看看这个大场面而已。如果人民党输了,只怕岳王会自己就会彻底崩溃。所以石德宽对于人民党侦察部队如此好整以暇的态度,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侦察部队如此“不用心”,人民党的主力部队又能有什么佳的表现呢?
石德宽不知道此时人民党的主力部队已经到了合肥附近,陈克的指挥部距离石德宽所在的位置不过五十里地。对于侦察部队提供的情报,陈克是非常满意的。每隔两个时,最新的情报就通过信鸽传递到指挥部来。
“黎元洪的部队走得好快啊。”华雄茂有些心虚的道。
与以往每次战斗前先进性战前动员不同,陈克一出任了这次合肥战役的总指挥,立刻调集部队开始行军。好在人民党一个多月前的集结完成后,战备警戒水平就是不断提高的。所以部队的调动还算是差强人意。这几个月来,中央干部们都到了各县主抓工作,根据地的基层政府组建的速度相当的快。到处都是灾区,人民党又能提供粮食和物资,加各地的围子都被破了,人民党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很有效的掌握了政权。
这次行军让华雄茂印象深刻,这是他第一次在陆地行军这么远。陈克要求部队必须走陆路,而不是与以往一样走水路,身为水支队的指挥官,章瑜难得的第一个出来质疑。陈克的解释让军委的同志们目瞪口呆。“如果根据地的人民没有亲眼看到咱们有这么多的部队,你觉得根据地的人民会相信我们能打胜仗么?”
陈克的话很好听,但是这话中没有言明的内容则是,“必须通过炫耀武力来证明根据地的实力。”同志们都知道陈克素来认为政治是第一位的,有效的获得民心是第一位的。但是陈克居然能在湖北新军大兵压惊的时候,依旧把这种态度贯彻到底,这种做法实在是令军委的同志大开眼界。
本该是最经济最有效的进军路线被抛弃了,本该一路行军的部队分为三路行军,路线经过的地区大多数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完全接受人民党存在的地区。人民党的军纪自然没得,所到之处秋毫无犯。战士们排着整齐的队列唱着军歌通过县城、镇子、村落。根据地的百姓不是没见过人民党的部队,但是百姓们这辈子从没见过数千人规模的行军,围观者都看傻了眼。
高高飘扬的红色旗帜,整齐的队列,整齐的深蓝色军装,还有士兵们背背负的行军包,扛在肩头的步枪。还有在各个部队之间负责传令的通讯营骑兵。一支部队有了纪律之后,哪怕只是经过,都让看到的人感到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百姓们对人民党的了解大多数是通过进入各个地区的基层组织人员,还有来自各地的传闻。大家心里头都未必服气,直到亲眼看到这支部队之后,百姓们才知道人民党到底有多强大的军事力量。对人民党的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因为行军路线的问题,部队最终集结的时间就晚了不少。仅仅到了合肥城附近不到四天,黎元洪的船队就进入了巢湖。以这个时代的标准而言,黎元洪指挥的湖北新军行军速度不可谓不快。如果工农革命军的总指挥官不是陈克而是别的同志,只怕还真的被黎元洪打了个措手不及。
陈克对于各路的消息并没有惊慌,对穿越者而言,几千里地朝发夕至仅仅是一个常态。在现代人的概念中,军队的行军其实比正常人的反而要慢些。陈克经常是早起了出去旅行的念头,当天晚可能就已经在几千里外的目的地了。这种心态看似无用,但是对于一名全军的最高指挥官而言,这种心态形成的冷静自若的态度却是相当有用的。
行军途中,军事会议其实是在步行中完成的。陈克的野心不仅仅是要消灭黎元洪,陈克更想把湖北新军中的水军战船抢到手里。以这个为作战目标的话,就必须把黎元洪与水军隔开,得让黎元洪岸才行。
“古代有铁锁横江,我们不妨学学古人么。”陈克是这么解释自己的作战计划的。
军委的同志们能听懂“铁锁横江”这个名词,但是根据地现在根本来不及用打造铁链,而且这玩意也经不住炸药渣啊。大家一开始都没有太明白陈克的意思,最先反应过来是章瑜,他大声问道:“难道要用水泥么?”
即便有了如此明显的提示,依旧有同志没有搞明白。他们紧张的看了看陈克,又看了看章瑜。华雄茂此时也已经明白了,他笑道:“就是弄些竹笼,用水泥浇筑成块,推到河里头。这样湖北新军的水军没办法通过这些障碍,就只能走陆路。把湖北新军的水军和陆军分开,咱们才有机会各个击破。”经由华雄茂这一解释,同志们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