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的马会,被李熠一句话改到了七日之后。
给李熠送帖子的凌小侯爷这下可急红了眼,得到回话之后当日便找上了门。
“不见。”李熠一边不紧不慢磨着手里的檀香,一边道:“告诉他,有话七日之后马会上说。”
霍言声闻言苦笑一声,开口道:“殿下……当真不见他一面吗?”
李熠拧了拧眉,听出了霍言声这话里的提醒之意。
七日后的马会,十方也会参加,李熠若是太敷衍了,只怕到时候出了岔子不好收场。
念及此李熠开口道:“让他进来吧。”
霍言声当即出门通传,片刻后凌知渊走了进来。
这凌知渊是定安侯府的嫡子,年纪比李熠大一岁。他少年时曾在宫塾中读过书,和李熠也算是有过同窗之谊,但李熠性子冷,因此与他也没什么来往。
“太子殿下……”凌知渊朝李熠行了个礼,抬头后发觉李熠正在低头专心致志地磨手里的檀香,当即一怔,问道:“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李熠眼皮都不抬一下,开口道:“制香。”
“殿下竟也有制香的爱好吗?”凌知渊笑了笑问道。
“没有。”李熠淡淡答道。
凌知渊笑容一僵,有些尴尬。
但他似乎不愿放弃这个话题,便又道:“殿下若是喜欢手制的香,回头我做好了让人送一些到东宫来。”
“兄长每日打坐要燃香,孤制了放在偏殿给兄长用的。”李熠懒懒答了一句。
“十方师父?”凌知渊闻言目光不由一亮,这几日十方入宫的消息早已传遍京城,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凌知渊沉吟半晌,开口问道:“敢问殿下,十方师父是否也会一同去马会?”
“嗯。”李熠闻言应了一声,而后手上的动作一滞,下意识抬头看了凌知渊一眼,正好看到了对方嘴角未及掩去的笑意。
“你来求见就是为了打听兄长?”李熠看向凌知渊,目光不由带着几分戒备。
凌知渊忙收回思绪道:“是为了马会一事……”
“马会改到七日后,有问题吗?”李熠问道。
“当初定好的日子是明日,帖子都已经下了。”凌知渊有些为难地道。
李熠瞥了他一眼,冷声道:“送到东宫来的帖子都能下第二遍,怎么京城别的勋贵子弟便下不得第二遍?还是……”他目光带着几分探寻落在凌知渊面上,意味深长地问道:“还是别的地方有什么不便?”
“没有不便。”凌知渊忙道:“只是……殿下可否给个由头,我也好朝旁人交代。”
“就说孤这几日身子不适吧。”李熠随口敷衍道。
凌知渊闻言忙应是,而后朝李熠又行了个礼,这才退出去。
待人走后,李熠目光一凛,透出了几分不加掩饰的寒意。
凌知渊离开太子的书房后,路过庭院的时候忍不住抬眼朝偏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惜并没有看到什么人的影子。
“凌小侯爷,您这是在找人?”送他出宫的内侍开口问道。
“没……没有。”凌知渊忙收敛了心神,离开了东宫。
十方这次回宫,原本只打算逗留三五日。
所以他没带多少行李,衣服也只带了够穿三五日的。
不过这件事情压根不用他操心,这日一早,裕兴便领着几个宫人,给十方送了十数套新衣服。
“这些衣服都是殿下命人连日赶制的,尺寸应该刚好合身,十方师父不妨先试一试,若是有不妥,奴才再让他们去改。”裕兴开口道。
十方苦笑道:“我最多也不过待到马会之后,不到十日的工夫,多一身换洗的也就罢了,怎么如此铺张?”
裕兴抿着嘴不敢说话,反正十方说“太子殿下铺张”这事他是不敢接茬的。
十方取过一套天青色的袍子看了看,发觉那衣料虽然质地松软轻薄,但做工却很精细,决计不可能是连夜做出来的。
“这当真是殿下昨日命人做的?”十方开口问道。
“奴才不知……”裕兴战战兢兢地道。
这些袍子当然不可能是一夜之间做出来的,若是细究的话,其中只有一套是赶制出来的。那套是李熠命人依着他自己武服的样子新制的另一套武服,预备着让十方马会的时候穿。但这话裕兴不敢在十方面前多嘴,免得传到太子殿下耳朵里,他又要倒霉。
十方看了他一眼,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只得作罢。
“十方师父,您穿上试试,别枉费了殿下一片心意。”裕兴开口道:“这衣服的料子和颜色都是殿下亲自挑的,就连剪裁的样式,也都是殿下亲自过过目的。”
十方闻言面色动容,最后依言拿了一件袍子去试了试。
出乎他的意料,这衣服竟十分合身。
他入宫以来,都没有裁缝来给他量过尺寸,但这衣服穿在身上却哪哪儿都合适。
十方心中略有些不解,但他向来随心,并不会在这些琐事上执着,是以很快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七日之期一晃便到。
这日因为要去马会,十方特意选了那件靛蓝色的窄袖武服穿在了身上。他身材本就有些瘦削,穿上略有些修身的武服之后,劲瘦的腰线一览无余。
“兄长……”李熠目光在他腰间停留了一瞬,当即便显出了几分不自在。
十方却没留意他的目光,而是打量了一下少年穿着武服的样子,目光中带着几分笑意。
李熠身量挺拔,因为常年习武的缘故,身上带着几分英武之气。
再加上他五官俊朗,贵气天成,看着令人赏心悦目。
不过十方并未留意,他自己身上这套武服虽然与李熠身上那套颜色略有不同,但无论纹样还是剪裁都如出一辙。甚至那两套武服的滚边,还特意混用了对方身上的颜色,也就是说李熠那黑色武服的滚边是靛蓝色,而十方那靛蓝色武服的滚边则是黑色。
只不过两色较为相近,所以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觉。
“今日我可得好好表现,别让殿下扫了兴才是。”十方开口道。
李熠闻言笑了笑道:“兄长能陪着孤,孤已经很高兴了。”
李熠话虽然这么说,十方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常年修行,原本并没什么争强好胜的心思,但今日难得陪李熠来参加马会,若是有可能,他当然还是希望能陪李熠赢个彩头回去。
毕竟将来等他出了家之后,恐怕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今日,就当是他出家前,送给李熠的礼物吧。
马会的地点定在离京城不远处的一个校场内。
那校场原是巡防营训练用的,后来废弃了,被人改成了马场,京城这帮勋贵公子,每年都会聚在那儿办个一两次马会。
若论京城的贵公子,李熠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所以这帮勋贵子弟为了讲排场,每年都想邀请李熠参加,只是一般人没这样的面子,请不来人。
算起来,这数年的工夫太子也只参加过一次,还很不客气地挑了全场,闹得场面很复杂。
不过尽管如此,这帮勋贵子弟也依旧不愿放弃排场,年年都要邀请李熠。
今年凌小侯爷能将人请了来,可算是在勋贵子弟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诸位公子哥围着凌知渊,将他好好夸赞了一番。
“快看,太子殿下来了。”会场中,不知是谁眼尖,远远便看到了李熠。
众人闻声看去,便见李熠和十方并肩而来,两人身上一个穿着靛蓝色的武服,另一人穿着深黑色的武服,走在一起看上去倒是真像两兄弟一般。
“殿下身边那个就是十方师父吧?”有人问道。
“乖乖……他和殿下不和的传闻,果然是假的?”另一人道。
“人都一起来了那肯定是……不攻自破啊!”那人又道。
“凌小侯爷,你和太子殿下熟,那个十方你见过吗?”旁边的人问道。
凌知渊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十方身上,那神情略有些出神,片刻后才笑道:“自然见过。”
“哎那你说说,他和太子殿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开始八卦李熠和十方的事情。
这马会说是竞技,实际上更多的成分是娱乐和放松,所以花样很多。
依着规矩,每场比赛都会有彩头,李熠作为马会现场地位最尊贵的人,这第一场比赛的彩头自然要由他来出。
众人似乎都对这彩头颇感兴趣,不过李熠可没什么心思精心准备,来的时候便让霍言声随手拿了柄镶金的短刀。
“这可太没新意了,凌小侯爷,你和太子殿下不是很熟吗?你去说说,让殿下赏个随身带着的物件做彩头,咱们也好争一争啊,这短刀可就没劲了。”有人怂恿道。
另一人道:“殿下来了之后一直和十方师父说话,眼睛就没往别处瞧过。”
“你们别说,这十方小师父长得还真挺俊……”有人又道。
凌知渊闻言略一恍神,目光依旧不经意落在了十方身上。
其实他并不算正式见过十方,只在清音寺进香的时候远远看过一眼,别的他都不记得,只记得对方立在诸多香客中间,一双冷清的眸子像是春日里初融的深潭一般。
凌知渊收敛了思绪,从座位上起身,径直朝两人走了过去。
李熠正和十方说话呢,被人打断后略有些不快,但因为有十方在场,所以他还是“耐心”地看向了凌知渊。
“殿下,您难得来一次马会,这一场又是头场,能不能赏个别的彩头给咱们?”凌知渊朝李熠行了个礼道:“几年前陛下来马会的时候,可是赏了一块随身带着的玉佩做彩头呢。”
李熠闻言面上带着浅笑,朝凌知渊问道:“孤没有戴玉佩的习惯。”
凌知渊想了想,看起来似乎很是为难,最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十方。
“十方师父若是有彩头能赏给咱们,想必大伙儿定然也很高兴。”凌知渊道。
十方一怔,念及李熠没带什么随身的东西,又想着不能在第一场就扫了众人的兴,便打算伸手去取今日裕兴给他随身带着的那块玉佩。他原是没有戴玉佩的习惯,只是裕兴念及今日是去马场,让他戴着块玉图个好意头。
不过他尚未取到那块玉佩,便见李熠径直伸手取下了自己头上别着的玉簪。
这簪子相比玉佩来说更为贴身,代表的意义也更紧要。
往年陛下来马场时既然赏赐的是玉佩,那今日若是能讨了太子殿下这簪子做彩头,面子可就大了去了。不过凌知渊接过那李熠那玉簪,面上却有些淡淡地失望。
“怎么,孤的玉簪给你做彩头,你还不乐意?”李熠开口问道。
“没有……多谢殿下。”凌知渊捧着那簪子谢了恩,又朝十方略一躬身,这才打算离开。
十方看了李熠一眼,低声道:“玉簪这样贴身的东西,怎么能拿来做彩头?”
李熠朝他笑了笑,开口道:“因为不想让他们得了兄长的玉佩。”
“本也不是我的,是裕兴今日正好给我戴了一块。”十方忙道。
“对他们来说,没区别。”李熠开口道。
他说罢看向正打算离开的凌知渊,目光在不经意间露出了几分冷意。
然而凌知渊刚转身要离开,十方却突然开口道:“凌小侯爷……”
凌知渊听到十方叫自己,忙顿住脚步,看向十方。
便闻十方开口道:“这簪子你可拿仔细了。”
“不知十方师父有何指教?”凌知渊问道。
“指教不敢当,只是一会儿我要将这簪子赢回来。”十方淡淡道。
众人闻言不由齐齐看向十方,都一脸惊讶!
他一个弱不禁风的出家之人,竟打算上场去赢这个彩头?
开什么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