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长街之上,金光如瀑,似如大日坠落,驱散无尽阴暗,极尽光热之下。
极力挣扎,嘶吼的一人一龙,却如烈日暴晒之下的几片雪花,气息消散于刹那之间。
太快太快!
哪怕是晋升九耀的蒋神通,也来不及阻拦,待得他落地,只见得一人一龙已无了气息的龙躯。
“佛门,大日金身?”
看着那风吹而动的赤红大袍,蒋神通长长一躬:
“多谢道友相助……”
“呼!”
杨狱长出一口浊气,金光缭绕的五指之间,两缕黑气被他抓在手中。
这两缕黑气,才是他施展‘大日变化’的原因。
怨毒的嘶鸣,自黑气之中传出,这不是诅咒,而是……
“血咒!”
见得这两缕黑气,蒋神通神情数变:
“你这神通当真了得,竟连血咒都近身不得……只是,你杀了这孽龙的事,怕是瞒不过……”
“瞒不过,就不瞒。”
杨狱平复心神,收拾,清点着战利品。
在一方灵潮复起百万年,天变十万余年,神通道术几如远古的天地中,想要瞒过他人,难度之大,不可想象。
只是……
感应着命数中震颤不定的‘天外来客’:
“于杨化名南岭杀的龙,与我杨狱又有什么关系……”
……
……
嗡~
灵炁缭绕的大殿之中,一道道或冷酷,或超然,或平和,或邪异,或冷厉的身影各自落座。
一片肃杀之中,望向大殿之中。
察觉到龙霄云身死,不惜以师门保命神通瞬间穿梭回山门的方擎跌坐在地,神情狼狈。
丝丝缕缕的明光萦绕着他不住流转,最终汇聚于半空之中。
哗啦啦~
隐有水声流淌,明光褪去之后,一幅幅场景如幻灯片般不住流转着。
荒山、舰船、城池、高楼、乌云、大雨、雷电……
无数的景象流转交汇,最终,定格。
方擎艰难抬头,只见那场景之中,赤红大袍并乱发飞扬,其执剑踏步,眉宇间尽是冷漠与肃杀。
“红袍、执剑……极道位阶,法力不足一年,却刚晋升无疑!”
“不,非寻常极道!赤衣执剑,眼眸间似有幽光汇聚,这像是,大极道位阶主,魁星主!”
“体魄强健,精力蓬勃,当有护身神通、巨力神通……降龙伏虎道术之下,别有神通催发!”
“体表之下,似有电光交织,其人身怀雷法,似道术、似神通,内敛不发,看不出端倪……”
“北斗星光?其人当有背景,刚刚晋升,接引仪式已将要功成,背后,是哪一家?”
“飞剑攒射而不穿,其人筋骨已非凡俗,当有护体神通,且修持至三重之上!”
“挪移飞腾,不似腾云、舞空之术,倒像是,雷法催发……”
“金光耀目,如日如阳,却不是大日金宫的‘大日真阳道’,更像是,佛门护法神通‘大日金身’……”
……
肃穆的大殿之中,有人开口,初时是一人,继而,十数人各自开口,点评着诸般景象中的红衣剑客。
最后,一面色与发丝皆白,身高不过三尺余的老者,盖棺定论:
“极道魁星,岁不及弱冠,极等跟脚,身怀‘洞察’‘护身’‘遁行’‘杀伐’‘雷法’等多门神通道术。
法力不足一年,体魄强健如妖兽……”
那老者的声音沙哑:
“其人潜力极高,战力不俗,抛却其潜力而言,也足可名列金榜六十,金榜第九,当之无愧!”
话至此处,老者微微一顿,冷眼望向方擎:
“若不论跟脚,你当在百五开外,与之交锋,不退必死,然,弃门人而独自逃生,乃门中大忌,剥夺真传之身,暂留万仙之匙!”
“滚吧!”
心中战战兢兢良久的方擎,在此刻如蒙大赦,连连叩首:
“弟子,谢祖师垂怜……”
这老者,名唤‘三尺剑’,乃是沧江门如今辈分最高的三人之一。
休看其身长不过三尺,然而,杀性却是沧江门第一,能逃脱一命,他已知足。
“龙剑波,当为当代真传之首!”
一身着碧袍,面色威严的中年人开口。
“掌门所说,极是!”
清酒道人点头附和:
“我沧江门,多剑仙,讲究的是‘直中取之直’,畏死而逃不是罪过,累死同门,难成大器!”
“善!”
其余人也各自点头,便是方擎的师尊‘清名道人’也漠然不语。
“北斗大星君再现,此事,非同小可,需得上禀‘大日’‘炼法’‘天宗’。”
沧江掌门看向那三尺高的老者:
“师叔以为如何?”
“荧惑守心,天地开一线。此人于这个当口横空出世,不免引人遐思,但其身怀佛门神通,这就不免让人……”
三尺道人闭眸沉吟:
“罢了,咱且按耐,上禀三家,再做定夺吧!”
“好。”
沧江掌门随手一指,一缕流光已没入了还未消散的万仙图录之中。
万仙图录,亦有彼此沟通、传讯之能,但这,至少是三重权柄才能动用。
“仙居东荒、佛驻西漠、妖盘南岭、魔治北域……我等仙门居于南岭,终归不便……”
短暂的沉寂之后,沧江掌门轻叹一声:
“狮神领遣那龙子为祸悭山,只怕不是无意之举啊……”
“狮神王神通大成多年,这荧惑守心降临,只怕会……我等,也得早做计较了……”
三尺道人亦是默然:
“这南岭现世,必引来其他几家,或许,可暗中联络一二……”
天变之后十万年间,龙泉界鲸吞诸方天地,除却大帝在世,绝大多数时候,皆是厮杀不绝。
而龙泉大帝分疆裂土不过数千载,这个格局,就已动摇了。
如今,不止是沧江门这仙道宗门来到南岭,妖道、魔道宗门也有扎根东荒。
早在荧惑守心之前,天地之间的乱象,就已将要降临……
“大乱将至矣!”
沧江掌门负手而立,他的目光穿过了云海,似是望见了无尽遥远的十万大山之畔。
恍忽之间,好似看到了一尊横贯群山天地,强绝到无可形容的身影:
“狮神王……”
……
……
龙泉界,天地广大,一轮大日巡天而走,日夜几乎同存于世。
南岭之地,尚是黄昏,东荒之地,已可见得一线阳光。
“呼!”
东荒,某处小城,酒楼之中,赤阳道人长长吐息,隐隐间,就有一片紫气垂下云海,将小楼都笼罩在内。
这一幕十分短暂,却仍是引得不少人惊呼,甚至有人在追寻,叩首,想要拜师。
“天下广大,欲收得大气运之徒,谈何容易?”
赤阳道人轻叹一声。
他,是极不愿下山的。
如他这般修持,这般寿数之人,每日吞吐紫气,钓钓龙,饮酒山林间,才是正经……
奈何……
“老道兢兢业业修持了这么久,还得给人跑腿,受人差遣……”
老道叹气,只觉生活不易。
更让他烦恼的是,一道呼唤,经由万仙图录传递而来:
“赤阳师伯、赤阳师伯……”
“有屁放,有话说!叫你爷爷个头,叫魂呢!”
赤阳道人没好气的回了一句,随手一拨弄,已有一片烟云在他眼前炸开,一身着金袍的威严中年沉声道:
“昨日夜间,南岭东南,乾元王朝,悭山府内,那南岭斩杀了瀚海龙君之子……”
“南岭?”
赤阳道人稍稍来了些兴趣:
“好小子,那瀚海老泥鳅,道爷都要忌惮三分,只敢钓他的重孙辈来吃……”
“那谁,去找他,问他龙躯卖不卖,道爷买了……”
“师伯!”
那中年叹气:
“弟子如今也是金宫九大长老,能不能,别开口闭口那个谁?”
“嗯?小六子,怎么,才当百多年大长老,就敢和道爷犟嘴?”
赤阳道人顿时撸起袖子。
“师伯,正事,正事要紧……”
焰道人苦笑一声:
“那龙子乃是狮神领指派的万涛江龙灵,这是狮神领首次针对身在南岭的仙门,这背后……”
“你的意思是?”
赤阳道人眸光微眯,少见的正色:
“狮神王?”
“荧惑守心之日后,狮神王曾有过短暂出关,以神象王、鹏王为首的四大妖宗,似乎也都出关……”
焰道人神情凝重。
“要是这么说……”
赤阳道人神情凝重的踱步:
“道爷得立马回山了!”
“啊?”
本在等他高见的焰道人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你期待个什么玩意……
“不行,这太危险了……”
赤阳道人踱了几步,立马关了万仙图录,脚下一点,已要化虹而走。
而就在此时,他似有所觉般望向城中一处脂粉气颇重的花楼。
只见一面带几分沧桑的白衣青年,倚窗饮酒,弹剑狂歌:
“……只修性,不修命,此是修行第一病。只修祖性不修丹,万劫阴灵难入圣!”
“嗯?!”
赤阳道人心头一震,凝神望去,只觉赤光一片,不由得眼前一亮:
“好个道种!”
……
……
如何才能拜入当世四大圣地之一的涅槃寺?
这是来到西漠之后,陆沉所面临的最大难题。
正常而言,一尊跟脚上等的十都,足以拜入其间,至少,也能做个入门弟子。
只是……
“中下跟脚,三千余岁的十都,还能拜入涅槃寺吗?”
瀚海狂沙之间,一处小小的绿洲之中,自行剃度的陆沉,倚着一间小庙的门框,心中转念。
他的视线,穿过滚滚黄沙,跨过狂风云海,隐隐间,看到了一座拔地超天,大到难以形容的圣山。
相距不知多少里,能够看到此山,不是陆沉的眼力如何惊人,实在是此山之大,已到了不可估量的地步。
其山体之间,流溢的信仰、香火愿力,更是浓烈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可怖程度!
那是,西漠百国,数以京兆计数的信众,长达数万年,乃至于数十万年里顶礼膜拜的唯一圣山。
涅槃山!
“达摩!”
望着那矗地拔天的圣山,无尽汹涌的香火愿力,陆沉心中不由得浮现出达摩的面孔。
两界不同,佛却相通。
远古之佛门,早已将精义尽数铭刻在所有佛门位阶图之中,无论山海,还是寰宇诸界,佛门,无限趋同。
只是,同样的精义,不同的世界,也有不一样的见解与领悟。
而达摩,是山海界三千年来,唯二的佛门大宗师级人物……
“比之癫僧,还是达摩更合适……”
诸念翻飞之间,陆沉高大的身躯突然塌下数尺之多,而他的皮膜更是变得暗黄无光。
一个眨眼都不到,他已从面如冠玉,身有儒雅之气的剃度僧,化作了一看起来年岁极大,经久风沙洗礼的,苦行僧。
“我本求心心自持,求心不得待心知。佛性不从心外得,心生便是罪生时……”
微微沉吟之后,苍老的声音,自陆沉口中吐出。
“我佛慈悲!”
他双手合十,正欲动身之时,突听得一声洪亮到了极点的钟声炸响。
“这是?!”
陆沉心头一震,抬眼望去。
只见那座涅槃大山剧烈震颤了一刹,迸发出无尽佛光,灿灿然,似将漫天的风沙俱都压下。
恍忽之间,陆沉似听到了亿万心中诵经之音,佛陀菩萨传经唱喏之语。
他极目遥望,只觉那圣山之上,似有佛影闪过,慈悲神圣之气,几乎让他的心神都有刹那的摇晃。
嗡~~~
刹那之间,偌大的西漠、百国,数之不尽的一座座佛庙,皆似有所感般,震颤一刹。
似有所觉,陆沉缓缓转身,只见身后的小庙中,那不知名的罗汉泥像,泛起微弱的光芒。
一滴金色的泪水,自其眼角滑落下来……
“佛诞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