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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疆域辽阔,一国之内,四季都似有不同。
西北、龙渊苦寒,冬日将将过去,而相隔数道之地,江南道,却是烈日炎炎,盛暑已到。
江南道,山水秀丽之地,物华天宝,千百年来,皆是繁华的象征。
江南道,齐州。
轰隆!
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未多时,大雨倾盆,平波江两岸水汽蒸腾,似成泽国。
江中渔人纷纷退去,唯有那一艘艘高足五层,吃水甚重的画舫还在江中飘荡。
蒙蒙水雾之中,隐可见红花悬挂,彩带环绕,若有五感,敏锐者,甚至可以嗅到那浓浓的脂粉味。
以及那幽幽飘渺,动人心魄的靡靡之音。
“不愧是八朝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十数代繁华之地……”
一叶扁舟,一柄油纸伞,一袭白衣,楚天衣单手背负,沿着伞边的雨幕,打量着这江南道,不,大明,天下最为出名的烟花地。
那一艘艘的画舫,五层之高,其内更是豪奢,赌坊、茶肆、酒楼等等应有尽有。
乃是真正的销金窟。
大风雨惊扰了渔人,却吹不动这些足可作为战舰的画舫,倒是为其平添了几分风趣。
楚天衣瞧的清楚,那一座座画舫的甲板上,已汇聚了不少文人墨客,花魁艺伎。
风吹潮动,渔人们的狼狈模样,引得船上的贵人们注目,有不走运跌下河的,更会引来一片笑声。
砰!
楚天衣脚下发礼品,扁舟似箭般窜入风雨,劲气离体荡起水雾,将落水的渔人甩回他自己的船只。
他自己,则借力一起,跨过风雨数十丈,在一片惊诧、叫好声中,落于其中一艘画舫上。
“好轻功!”
“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莫非是铸剑山庄的高徒?”
有贵公子起身相迎,有儒生惊讶猜测,一个个千娇百媚的花魁名伶,美眸流转,似有心动。
楚天衣身材昂藏八尺,一袭白衣衬的他气息冷峻而潇洒,五官俊朗而分明,眸光清澈而有神,
加之功行深厚,自有引人瞩目之处。
呼!
合拢的纸伞再度张开,将风雨隔绝在外。
画舫上众人的打量与呼喊楚天衣自不理会,微微躬身,真气鼓荡:
“铸剑山庄,楚天衣,求见剑神!”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极具穿透,音波回荡,更将风雨都荡开了开。
求见剑神?
画舫之上先是一静,继而一片哗然。
大明尚武,天下习武者不计其数,习剑的剑客更不知凡几,可有资格称为剑神者,只一人而已。
那就是,剑神慕清流!
慕清流,是江湖之中的传奇人物。
不同于皇室贵胃出身,多在行伍,庙堂的张玄霸,慕清流是真真正正的武林神话。
相传他最早只是铸剑山庄一个烧火的杂役而已,地位低贱至极。
可却凭借着自身的高绝,孤身叛离铸剑山庄,并只用了数十年,就成就了武圣。
其所开辟的‘悬剑台’,仅仅只有四个背剑童子,就一跃成为天下最为顶尖的门派。
这样的传奇人物,居然也会来平波江中寻欢作乐?!
一片哗然,却无人回应,楚天衣躬身半晌,方才又道:
“铸剑山庄,楚天衣,奉龙庄主之命,求见剑神,还望不吝赐见!”
画舫内,几乎所有人都被惊动,纷纷开窗看向甲板,但各种议论纷纷,却并无回应。
“楚天衣?青州四公子,铸剑山庄真传弟子楚天衣?”
有人认出了楚天衣。
“楚公子,你是否寻错了地方?画舫之中,只有我等红尘俗人,哪有剑神?”
听得各种吵嚷,楚天衣眉头微微一皱,正要开口,就听得一声脆生生的童音:
“师尊喝醉了,你自个进来见他吧,我可叫不醒他老人家!”
“剑神真的在?!”
听得此言,画舫上下顿时沸腾起来,楚天衣见时不对,真气鼓荡,震动画舫方才平息了骚乱。
“诸位该喝酒喝酒,该睡觉睡觉,若再有吵闹喧哗……”
扫过一众酒色中人,楚天衣声音变得冷冽。
再无杂音回响,他方才走进画舫,内里,脂粉气、酒肉气以及不知什么味道混杂,颇为刺鼻。
楚天衣心下摇头。
若非他是以神通寻找,只怕都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堂堂剑神,武圣之尊,怎么会来这样的污秽之地……
“这里!”
声音传来,一憨头憨脑,似不过七八岁的孩童在招手。
‘剑神收徒了?’
楚天衣口中应了一声,心中却极为吃惊。
慕清流,并未开宗立派,悬剑台与其说是宗门,不如说是他自己临时修行的道场。
七八十年都没听说他收徒,怎么会收这么个小家伙?
踱步间,他打量着,这小家伙稚气满脸,腰悬木剑,憨憨笨笨,资质似很一般……
“大哥哥生的真好看。”
小家伙满脸艳羡。
楚天衣笑了笑,询问:“你是剑神的徒弟?叫什么名字?”
“我叫单生,是画舫里的野孩子,师尊路过,非要收我为徒,打都打不走。”
小家伙吹的有鼻子有眼。
楚天衣哑然,驻足,不敢擅进房门,又是躬身唤了一声:
“铸剑……”
“吵死了!”
伴随着浓烈的酒气,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楚天衣心头一惊,躬身更甚,余光扫过。
房间里,有个酒鬼在伸懒腰。
那是个身着灰袍,年岁不小,身量不高,极不出彩的老者,甚至于,其人的一双手都短而粗,全无丝毫习剑的痕迹。
“我……”
楚天衣自非善于言辞之人,但大家族出身,到底懂得几分圆滑,但此刻震惊太过,竟有些张口结舌。
这是慕清流?!
这是剑神?!
啪!
一记耳光,楚天衣没反应过来,又挨了一记耳光,两下打的他两眼发黑,脑海嗡鸣作响。
“一下,打你扰人清梦,一下,打你狗眼看人。”
灰袍老者打着哈欠起身,颇冷澹的瞧了一眼楚天衣:
“值此乱世,大运起伏,烂柯出佛子,龙渊出大儒,西北出武曲,岭南有天刀,悬空山,也有个小道士勉强入眼。
怎么铸剑山庄就出了个你?”
楚天衣被打的发懵,他张张嘴,从未有过的羞恼在心头一闪而逝。
想辩驳,却又无从说起。
啪!
又是一巴掌打来,楚天衣惊弓之鸟,下意识后退一步,却生生挨了两巴掌。
这一下,打的他都有了真火,下意识就攥向袖袍,可这一摸,却摸了个空。
“七杀七夺辟魔剑意?呵呵,那剑赤侠复生,也打我不过,区区剑意,也能当做手段吗?”
随手把玩着一口袖珍小剑,慕清流轻哼一声,将其抛回去:
“什么宁折不弯,剑赤侠只会误人子弟,什么是剑,不过一片铁器罢了,爱折就折,该弯就得弯!”
嗤!
木然接过小剑,楚天衣心头一震,只觉这句话,直说进了心头。
自得‘逆知未来’神通,他就失了勇往直前之心,幻境之中,数次避战杨狱,剑心几乎崩溃。
而此刻,听得这句话,他心中不由得泛起涟漪。
念动,他心中怒火尽去,挺着老大个腮帮子,躬身道谢:“多谢剑神指点!”
“倒也不是愚不可及。”
慕清流勉强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心头突然一震。
没有人看到他如何动作,楚天衣甚至都无察觉,待得发现眼前无人,这位已然出现在甲板之上。
风雨之中,慕清流遥望西北,隐隐间,似察觉到了极遥远之外的气机变化。
无气血勃发,无真气外泄,他只是静静而立,就好似将漫天的风雨都斩开了。
“他请我出山,是为此人?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
……
……
旬日之间,西北道全境沦陷,朝廷势力尽皆撤走。
玉龙观林道人,晋位武圣。
这任何一件,都足可哄传天下的大事,竟发生在旬日之间,同一地方,自是引得天下震动。
定安道、麟龙道、西北道、岭南道……甚至于塞外两大王朝之中,都有强者自闭关之地走出。
或北望、或南望,或皱眉,或冷笑……
而地处风暴旋涡之中,林道人到底没有离开,武圣之突破,同样不是一蹴而就。
武道意志,更需要漫长的时间去熟悉,稳固,修持。
下了战书,启道光再未回西北道城,不过,有着飞鹰巡守,杨狱自然知道他正在山中磨戟,静待来日。
但他却,却似全无备战的心思。
林道人晋位武圣大宴的第二日,就出得西北道城,来到了距离城郭足有八百里之处的农田。
漫长的冬日刚过去,一望无际的农田之上,十分之忙碌,其中部分是农户,也有兵卒。
严密戒备的,是一块明显不同于其他的农田,一老者正在忙碌,见得杨狱,忙不迭的迎上前。
这人,正是林道人曾去定安道抓来的,天下赫赫有名的神医陈金水。
“太岁,的确具有分裂再生之能,只是,人为栽种,会不会有所忌讳?”
小心翼翼的汇报着进度,陈金水心头着实有些麻。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接触到无数江湖武人厮杀抢夺的‘太岁妖’,更没想到眼前这位,居然要栽种太岁……
栽种太岁,有忌讳吗?
自然是有的!
但比之忌讳,利处太大了,太岁之生长,不挑土壤、不伤土地、可充饥,可药用,不但能自我分裂,与其他植物混杂,都会大大提升其产量。
这样大的好处,些微忌讳,杨狱自然不会在乎。
“你只管栽种即可,至于忌讳,自然我来抗。”
“这……”
陈金水长吁短叹,却也只得应了。
一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二来,这位,给的也着实太多。
行医数十年,什么金银财宝、美女宝物他没见过?
可道果,他是真没见过……
他的心思,杨狱自然清楚,经由生死簿,他对这陈金水的了解,不下于他自己:
“许给你的,自不会少,不过一枚道果,也不值得杨某反悔。”
“小人必肝脑涂地,以报大人!”
陈金水心情激动,连连道谢,却见眼前这位大人,不知为何,竟然怔怔失神,眼神,更是亮的吓人。
“大人?”
他小心翼翼的询问。
杨狱却恍若未觉,心神汇聚于胸口。
就见得暴食之鼎中,一口断刀,正在嗡嗡而鸣,绽放豪光缕缕。
“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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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晚安哈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