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份来自龙渊城的邸报，记录的，是龙渊道三月以来所发生旳大事，以及，三月之内全国范围之内的大事。
山河榜，只是其中一项。
交通不便利，讯息情报的流通虽然更快些，可对于绝大多数的普通人来说，还是有着极大的迟滞。
事实上，就算是这一份邸报，也不是寻常人能够接触到的，可比之真正的大势力、宗门，却还是迟了数月之久。
“锦绣榜上十八人……”
杨狱翻开邸报。
映入眼帘的，就是西府赵王张玄霸，这位当之无愧的当世武道第一人。
接着，是七杀神宫黑山老妖，剑圣慕清流，大离国师梵如一，永恒寺红日法王，这五人，即是当世最强。
云泥道人，排行十八，而这锦绣榜中，并无真言道人，也不知是定榜之时无人知其生死，还是伤重的他跌落位阶。
“锦绣榜上十八人，其中纯粹的武圣，只怕不足一半，如云泥道人，以神符书闻名天下，应当算是‘十都’？”
秦姒也在打量着，锦绣榜上，多是耳熟能详的人物，皆是成名一甲子，甚至更久的老一辈高手。
“或许，不止十八人。”
杨狱摸着下巴。
这一张锦绣山河榜，比之武林中的那些榜单要详尽的多，但如果说囊括所有高手，也不尽然。
至少，大衍山中的老妪，此时的真言道人就未上榜。
但无论如何，这榜单之上，囊括了天下绝大多数的高手了。
“或许多些？但大抵就是这些了吧？当世的武风之盛，实在超迈古往今来的任何朝代了……”
秦姒看着，眼神微微一亮：
“杨大哥，你名列山河榜四十三……”
“这榜，只怕有更为深层的东西在内，不可能只是为了江湖武人扬名……”
杨狱思忖着，他并不是太在意自己是否上榜，名列几何。
他始终觉得这榜单有些不太对劲，耗费巨大的人力情报，说是为了武人扬名，他着实不信。
只是他的消息过于闭塞，实在也猜不出背后的算计。
“朝廷只怕没有这般大的胆子吧？”
秦姒有些疑惑。
若只是山河榜，那就罢了，可这还有锦绣榜，朝廷纵然势大，也没有可能算计如此多的强者才是。
“谁又说得清楚？”
杨狱翻看着，山河榜的最后，他的名字赫然在列，与他相隔一位的，是魏正先，而最后一位，是断启龙。
而名列第一的是……
“沧海城铁横流。”
沧海城，位于东越道，并不是个传承悠久的宗门，在之前，也并无什么存在感。
直至数十年前，铁横流横空出世，一手将沧海城推进了顶尖宗门的行列，而与其他任何宗门都不同的是。
沧海城，是真的城，一座坐落于东海之畔的小城。
而铁横流，一举将其拔升至大城行列，隐隐有着与东越城角逐东越道第一城的趋势，势力可说极强。
“江湖传言，铁横流已是武圣，如今看来，似乎并没有跨过那一步？”
秦姒注意到杨狱的视线，说着自己知道的：
“近些年里，沧海城势大，逼的原本东越道第一宗门天罗宗都不得不向着东越王靠拢，听说，东越道那一次大海啸后，数次叛乱，都与铁横流有关……
西厂督主‘玉潜流’在前年亲抵东越道，就是为了防范此人。”
玉龙观并无情报渠道，但对于武林宗门，朝廷动向还是十分关切，秦姒说的许多东西，他都不曾听说过。
“大厦将倾，自有龙蛇起陆，不止东越道，西北道不也出了一个身怀‘破军’的枭雄，叫什么燕东君？”
杨狱眸光沉凝。
两个月里，除却玉龙观渠道之外，王牧之也各种传书，带来各种情报，不过，前者多与武林有关，而后者，重于天下局势。
或许是被他说动，也或许是早有谋划，王牧之的中心，也向着西北道迁移而去。
或许不久之后，他就要对上燕东君。
只是……
“乱世将至，风云起……”
秦姒有些沉默。
每逢乱世，龙蛇起陆，相比于铁横流、燕东君之流，玉龙观先天不足，更无势力，想要成事太难太难了。
而偏偏她的道果……
“方征豪的道果，极有可能就是贪狼，而他的道果很可能来自于‘黑山老妖’，这燕东君，只怕……”
心念转动，杨狱没有说出口。
秦姒已有些复杂的开口了：
“杨大哥，咱们回黑山好不好？人家还没见过婆婆呢……”
“黑山，迟早要回去。但不是现在……”
杨狱微笑着握住秦姒微有些冰凉的手掌，话语平静，安她的心：
“我愿做你的梧桐。”
两月之中，除却接受真言道人的指点之外，他与秦姒朝夕相处，虽然她并不想说，却也在他的旁敲侧击之下，说出了仪式。
道果的仪式，千变万化，即便是同类的道果，也可能会天差地别。
秦姒的道果，名为‘青鸟’，份属仙类，其仪式，自不是镇邪印、旱魃这般暴戾，可某种意义上，更难几分。
青鸟借运方可腾飞，秦姒的仪式，至少需要一州之运，这个运，不是官运，而是人主之运！
故而，林道人才会执着于潜龙……
“杨大哥……”
秦姒忍不住攥住他的手掌，眼圈微红：“可……”
“林道人强迫不了我，我愿意，只会是因为我愿意。”
杨狱缓缓起身，舒展猿臂，眼神明亮：
“静坐两月，也是时候要出去走动走动了……”
……
临下山之前，杨狱又去看了真言道人。
大片坟茔之间，老道盘膝静坐，呼吸轻微到不可见，若非仍有气息可以感应，赵坤几乎以为祖师不行了。
杨狱缓步而来，走进坟茔。
相比于两月之前，如今的真言气息越发的虚弱，哪怕林道人多次输送真气，秦姒每日十数次施展神通，也无法弥补其亏空的精髓血肉。
大衍山中事，真言说的含糊，但杨狱自然知道，这老道，是被‘吃空’了！
一尊二十年前就登临武圣巅峰，与西府赵王坐而论道的存在，被生生吃成了如今，走动都费劲的将死老者，任谁看到，心中也不由的升起寒意与忌惮。
“如何？”
感知到杨狱到来，老道睁开眼，强打着精神端详他。
“细节推敲的大差不差，不日就可‘持戒’，下‘法则之海’。”
杨狱躬身。
两个月的时间，他初步理清了‘持戒不法’的所有关卡，已然可以尝试了。
“很好，很好。”
老道的精神明显不好，说话间还长长打了个哈欠，但他的眼神仍然明亮：
“若能功成，老道也与有荣焉！”
“还要多谢您指点。”
杨狱寻了处地方坐下，为老道讲述自己的心得，与一些疑惑。
两个月的相处，两人已然熟络了许多，很多次，林道人都看的有些眼热，他自己都没有这个待遇。
“持戒为守心，七情六欲也好，天规戒律也罢，殊途同归，你这持戒法，或许更高明，也说不定。”
老道手捋长须，有些感怀：
“六欲七情太过极端了，行差踏错，就近乎不可逆，你这持戒法入门虽不易，但规束己心，或许会更平稳。
你的进步，实在让老道刮目相看。”
老道并不确定。
持戒法在各家都算是隐秘，他这一生中接触的，其实也不多，只是他持戒甲子还多，经验可谓丰富。
最初，他也只是有些惊讶于眼前这个青年的魄力，但随着交流，他就有些动容，甚至想过尝试。
“晚辈倒不在乎谁更高明，只要适合自己，就是最好的。”
杨狱长出一口气，心中大石落地。
事实上，这些日子，通过暴食之鼎炼化食材，他尝试过多次了，几乎可以说走了无数的错路，才寻到了门槛。
才有了让真言道人都动容的进步。
“此次下山，你就要持戒了？”
老道莫名的有些期待，又有些黯然：“可惜老道未必看的到了……”
“若有成就，必然第一时间回返玉龙观，让您老点评。”
杨狱起身一拜，道出最后的疑惑，是关于熔铸百经的。
因着暴食之鼎的炼化食材之能，他一路修持至如今，其实很少有人传授他武学经验。
他自己也一度以为并不太欠缺。
但这两个月的相处之中，真言老道的言行，还是让他获益良多。
武道之修持，不止在于血肉沙场，也在于行走坐卧，细微之处，有着大功夫。
“你的天资悟性，古今罕见。”
说到这个，老道都不由顿了一顿：“按理说，百经这一关，卡不住你，可惜，你所学的武功太多、太杂、也太强了。”
太多，太杂，也太强了。
两个月里，真言道人不止一次的点明他的问题。
任何一门武功，都蕴含着创功之人的心血与精神，太过多与杂，就会彼此冲突，无法完美驱使。
百经熔铸，就是要统合诸武功。
杨狱静静聆听，十分安静。
“这两个月里，老道也在思忖，你有这一身武功，着实不容易，放弃任何一门，都显得可惜……”
老道微做沉吟，回答：
“邋遢道人的阴阳大磨固然了得，可要消弭那妖妇的内炼法，只怕还差了一线，故而，你要另辟蹊径……”
“我记得，你之前演武之时，曾有一瞬间全身涌现电光，莫非不是异术？”
真言老道说到此处，微微一顿，回想那日他让杨狱毫无保留的展示其所有武功、异术的场景。
确信自己记忆没有混淆，才道：
“你所学的那门内炼法，没有任何特性外显，故而，也就难以以五行生克之道化解，而雷电，不在五行之列……”
“阴阳化殛手？”
杨狱下意识泛起这个念头，旋即又自推翻，他对这门异术涉猎不深，且并未在真言道人面前施展过。
那么，他说的……
“是熔炼玄石所产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