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随着谛听的声音飘荡,九色交织的空间之中,似有光影更迭,显现出外界幽冥。
天眼都无法看穿的黑暗,于此刻渐渐澹化,显现出阴影之下,那是六方大到无法形容的轮盘所组成的巨大造物。
其存在于幽冥之间,却不止是一方幽冥,而是同存于无数幽冥界之间。
亦或者,无数幽冥界就根植于这方造物之上。
其如根、如枝干,诸般幽冥天地,皆如树叶……
以杨狱如今之目力,一眼甚至无法尽窥其一盘,更无从窥其全貌。
“六道轮回……”
杨狱眸光幽沉,映见其一角。
这一刹,他似是嗅到了一股磅礴浩荡到了极点的幽冷之气。
恍忽之间,他好似看到了一方巨大的磨盘在徐徐转动,无尽的生灵、死灵被碾碎成最为精纯的本源。
六道交织,灵慧如逆……
“诸劫交汇,寰宇几多生灭,古往今来,为了渡过劫波的仙佛们,不知做了多少尝试……
八九玄功、十八圣法、合道、洞天福地……以及这六道轮回,皆是如此。”
谛听的声音带着一抹难言的怅然:
“六道轮回汇聚了九劫亿万万年间,无数生灵的本源灵光而成的‘劫器之王’!
可惜……”
“可惜什么?”
杨狱从陡见巨物的震动中回过神来,敏锐的察觉到了谛听的异样。
“可惜,这本是为渡劫求生而诞生的劫器,却反而成为了无数生灵的苦难……”
谛听微微一叹,意有所指:
“有人高踞王座,就有人成为踏脚白骨,有人持之渡劫,就自然有人成为劫灰……
万事万物,自有因果定论,自有得失之平衡。”
杨狱咀嚼着谛听的话,若有所思,却又忍不住摇头:
“前辈,此间只你我而已,若愿意答话,却大可不必玄之又玄。”
“所谓玄之又玄,一者,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二者,则是不可说得太过明白……”
谛听有些哑然,似是回想起一些过往:
“昔年,有一头大妖因故求问到幽冥,还曾因我未有明说还险些大打出手,但他不知,我若清晰道来,他反而听不到半个字,反而会有杀身之祸……”
“哦?”
杨狱将信将疑,但也并未追究,只是道:
“这六道轮回的来历,姑且不论,晚辈此刻只想知道,这六道轮回之鬼,与合道之鬼,有何不同?”
“要说不同……”
谛听似在组织语言:
“合道之鬼的凭依,在于道果,是自身灵慧合于道果,而六道轮回之鬼,其凭依,则是‘生灵’!”
“生灵?”
“六道轮回的许多隐秘无法诉之于口,但其根本,倒可说上一说。”
谛听仍是慢条斯理:
“早在亿万万年前,仙佛之中的神圣们,已窥见了劫运一角,那就是,无增无减。”
“嗯?”
“所谓无增无减,是指,大道至下,万物本是混同,劫起劫灭,天生天灭,万类生死,其实对于大道而言,没有任何的变化……”
谛听以尽量浅显的语气回答:
“所以,她们认为,生灭尽灭,未见得就是不存在,六道轮回,就以此而生。
她们认为,经由六道轮回而去,只要未劫还有生灵,就有历劫重生之可能!”
“这就是那狮神王所说的‘转生’?”
杨狱眉头紧锁。
“或许吧。”
谛听稍有些含湖:
“他说的未必对,但他有一点,说的是对的,他纵然不从那青狮身上复苏,也会从其他生灵身上复苏,不在龙泉,也可能在其他天地中……
那头青狮是他,可他,却不仅仅是青狮。”
话至此处,谛听微微一顿,眼底泛起不易察觉的涟漪:
“这是九劫以降,亿万万年间,无数神魔的渴求与挣扎,无人可以阻挡。”
“无可阻挡吗?”
杨狱默然。
谛听的话,他自然听得明白。
含湖其辞的背后,其实还是在隐晦的劝解自己……
“星君已几可俯瞰此界了,数百年修持,已胜过此界天骄人杰万载苦修,造化、禀赋着实了得。”
谛听说着,似有感慨:
“真不知星君若渡过重重劫波,亿万万年后,又是何等了得……”
杨狱皱眉。
他当然不认为谛听是在夸耀自己。
谛听似没看到他的神色,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或许,有望成道?不逊九劫三千道?或许……”
“前辈是想说,那些位道鬼,皆如渡过重重劫波,修持亿万万年后的我?”
杨狱开口打断了这头神兽之王:
“对,却也不对。”
“哦?”
谛听微微侧耳,似很有些惊讶的挑动了眸光。
“杨某活了不过数百年,一万年对我而言,已是颇为漫长,亿万年,着实无从想象。”
杨狱心中有着触动。
修行不是比岁数,并非活得越久越强大,可若强横如他这般,活过亿万年。
那至少此刻的他,根本想不到如何可以抗衡之……
只是……
“此刻,已非九劫啊!”
杨狱轻抚两刃刀,眸光明亮:
“若换这种法子算,是不是我比还未归来的她们,还多了两百年修持?”
饶是早已聆听到杨狱内心的想法,真个听他说来,谛听还是忍不住有些啼笑皆非:
“狡辩……”
“确实是狡辩。”
杨狱都不反驳,但他心中却也彻底定了下来:
“但,杨某确实无惧。”
“你……”
谛听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劝说,顿了一顿,才道:
“也不知是该说你后生可畏,还是自不量力……你……”
“或许都有?”
杨狱无所谓的笑了笑,似乎放下了心中的所有隐忧,斩却了一切杂念。
他看出谛听有话想说,也看出他似有难言之隐,当即按刀而起,拱手告辞:
“多谢前辈指点,若来日杨某侥幸不死,必有所报!若……”
‘真是后生可畏……’
九色空间内,沉寂了许久,许久之后,谛听方才心头一叹。
这一刹,他甚至有那么一缕突兀的羡慕。
他聆听了太多,见证了太多,却反而没有这种无惧一切的勇气……
“可惜,生不逢时啊!”
谛听轻叹。
道台上,他托着双耳,似要聆听,可不及一刹,两耳已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