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稍稍整理了思路,而后一脸肃然,义正言辞的开口了。
“想要得到天道的恩泽,那必定是不能伤天害理的,对吧?”
少女沉默着,而后点下了头。
“无故灭除鬼魂,应该也不遭天道待见吧?”
这次少女并未继续沉默,她抬头盯着韩信的眼睛,淡淡说道:“只有抹除错误,才能赢回天道。她是兵鬼,阴府不让她轮回。只能消灭。”
“未必吧?”
韩信看着少女。
“呵呵…”她摇了摇头。“你说的是鬼使?……不,那太久了。她死去的时候还只是个孩子……”
“所以你就放弃了?选择了更加不被天道接纳的方式来作为捷径?”韩信语气一转,原本温和的问答瞬间变成了严厉的呵斥。
少女一顿窒然,竟想不到如何反驳。
到了现在,韩信终于是确定了。这清水庄之中的确是有鬼兵的,而且那部鬼兵当中的兵鬼就是李流湘无疑。
兵鬼不能入轮回,这是江湖人都知道的事情。鬼兵若是毁了,兵鬼自然魂飞魄散。但要让兵鬼重归轮回也是有法子,那就是有一个人能够得到鬼兵的认可,成为鬼兵的主人,也就是鬼使。
一旦鬼兵认了主,那么兵鬼死时冻结的寿命就会重新开始流动。它们会活到本该自然死亡的年岁,然后鬼兵会自然毁灭,同时其中的兵鬼也能重归轮回。
但是少女不愿意,李流湘死时还只是个孩子,如此一来,即便是再短命,恐怕也要个四五十年才能自然死亡。这段时间对于她来说太久了。
“不可能。”
少女取出黑箫,蓦然甩动,三枚紫针从箫管之中飞射出来。
韩信立即跳跃腾动,手中寒刃飘舞。“铛!铛!铛!”接连三声脆响,将三枚紫针都弹了开。
对付过了一招,韩信欺身而上,短剑施展起了岐南山入门剑法起手式,七八道虚幻的剑影顿时从中飘散出来。
“你们这根本就不是解决祸患,而是掩盖罪行!”
少女以黑箫为匕,连连晃动将韩信的道道虚影打碎。她愤怒的看着韩信,很是不理解他究竟为何突然倒戈。
箫管与剑影在原野上来回交错。少女用的不是剑法,而是一种类似于暗杀刺杀的短匕武功。单论这剑匕水平,二人其实不相上下。
“掩盖罪行?那又如何?你又不是巫族,怎能体会我族的痛苦?”
她彻底被愤怒侵蚀,美丽的少女即便是愤怒着,也依然是让人心潮澎湃。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舞蹈,盈盈跃动,随风沉浮,优雅的不似在交战,而是在练习观赏用的剑舞。
越是战,韩信越是心惊。
他修的是岐南山的剑道,自练剑起,无论是剑指寒还是师尊都说:武功,胜在精简。任何花俏的动作和招数,发展到最后最为精华的便是那简单的一招一式。因此,与其钻研剑法如何绚丽多彩,不如将最基础的刺、劈、撩、挂、点、抹、托、架、扫、截、扎、推、化十三个动作演练至极致。
韩信侧首躲过黑箫的刺杀,眼看着黑箫出现在自己脸颊旁侧仅有三寸之处,他不再进行躲闪,而是将短剑往前送去。
短剑推进,少女自然抽箫闪躲。莲步后跳三步半,而后她收起了韩信继续浪费时间的打算。既然这少年剑法了得,那不如用其他手段对付。
方刚站稳,她将黑箫在白葱般的修长的手指间旋转翻过,架在了两瓣粉唇之间,倾吐芝兰。
呜——
箫声起。
韩信顿知不妙,这箫声对付鬼怪邪物的效果他是见识过的。若是换个曲子它也具备对付人的手段,未免也太过可怕了。
他急忙出声厉喝道:“你们巫族是痛苦,那你可曾想过李流湘的痛苦?赎罪,那是解决祸患的正确方式,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和两百年前的巫祝又有何不同?”
少女顿时愣了神,忘记了吐息,箫声戛然而止。
韩信趁机快步上前,将短剑一下架在了少女的脖颈之上。
他胜了。
当少女愣住之时,李流湘也愣了住。她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少年,有些难以置信,难以理解。为何,为何自己心里觉得这么委屈,这么想哭?就因为那个少年意识到了自己的痛苦么?
不!他怎么可能懂?他不可能理解的。她强忍着情绪,虽然鬼魂没有眼泪,但她连呜咽声也不愿意发出。不愿意用任何方式泄露出自己的内心。
她狠咬牙根,死死盯着韩信,如同盯着仇人。方才稍稍松动了的心灵堤坝,此刻又被她用黏胶重新封合了回去。
韩信的短剑仍然架在少女的脖颈上,他不敢放松警惕。经过方才的交手可以断定,她必定也是入流力境。在完全确定安全之前,他是不会收剑的。
少女低着头,有些失落,似乎完全感觉不到架在自己颈部的寒光一般缓缓叙说了起来。
“我出生涼丁…我出世的时候,整个巫族只有八百人。大祭说,百年前,巫族虽称不上繁盛,但也有五万之数。后来,被晋元帝祖屠杀四万五。而后残存族人迁徙至西南那片荒芜之地去。”
“许多人熬不过去,最后死了。”
“再往后,天道摒弃,生活变得越来越艰难,到我出生的时候巫族还有八百人。到今日呢……呵呵,只剩六百人了。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么?”
“因天道摒弃,走在平地被惊雷劈死的、喝水被水灌入肺部呛死的、甚至是吃饭吃着吃着莫名便猝死的。为何我巫族要承受这样的痛苦?我们错在哪里了?”
“错的是那些顶着巫祝之名,体内流淌着我们和你们交融起来的血液的败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