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几匹快马,身后是数百人的铁剂骑兵,冯姝骑在马上,霍阳骑着马和她并排而立,前面是郑吉骑着马在带路,旁边是先贤掸的马车。马车一共三两,其中两辆用于先贤掸家人使用,另一辆是准备给金兰和郑西的。
原本离开玉门关的时候郑吉是不打算带着金兰和郑西一起的,奈何金兰和郑西非要跟着,冯姝看着也觉得两人待在玉门关不太合适,于是向郑吉建议带去长安为好。
临离开玉门关的时候,格日和众多的匈奴将领前来送行,士兵们则不被允许四处走动,先贤掸坐在马车上,直到离开关门的那一刻始终没有回头看过他们一眼。格日和几位匈奴将领站在城门口的城墙垛子上,望着远去的马车,心里说不出的惆怅。在先贤掸走后,他们马上也要跟随各自的主将离开玉门关了。
冯姝回头朝城门垛子上看了一眼,只见几个匈奴将领将左手放于胸前,深深朝着马车的方向鞠躬,冯姝回头朝先贤掸的马车看了一眼,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黄沙漫漫、尘土飞扬,几百匹快马带着上百号步兵队伍一起守卫者长队阵型中的三辆马车,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护送先贤掸前去长安。
这一路倒也安全,大概是郑吉对沿途的安保措施加强了吧,一路都没有什么危险。霍阳有时候骑马累了,冯姝会让他去跟郑西一起坐马车,两个小男孩年纪相仿,一路过来倒成了好朋友了。
“前面有一条河,过了河就到武威了,过了武威我们离长安就不远了。”郑吉忽然放慢了马儿脚步,踏着叮当当清脆的声响,跑到冯姝和先贤掸的马车面前,道。
冯姝抬头往前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天,朝郑吉道:“大家赶了一天路了,这天马上就要黑了,如果天黑进不了城,我们是不是要在野外露营?”
郑吉看了看天,又低头看着冯姝,道:“放心吧,待会儿我们在前面休息一会儿再走一个时辰就到城里了,不需要在野外露营。”
冯姝看着郑吉,又环伺四周一边,看一群人的样子多少有些疲惫,冯姝自己也恍然感觉疲惫,似乎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似的,额头上渗出些许汗珠,口里也开始干燥起来。
“不如我们在这里休息片刻,看大家的样子也都累了。”撇头透过郑吉朝前面看了看,冯姝又道:“你不是说前面有条河吗?我们先补充一下水分吧。”
“好。”郑吉看出冯姝脸上的疲态,先贤掸身体又不方便,郑吉也害怕累着他们,于是朝数百名将士大声道:“全军听令,原地休息,提高警惕。”有人休息自然也要有人防卫,负责警卫的数百名武士站在外围,不敢有丝毫分心,其他人到都松懈起来,坐在地上交头接耳。也有人拿着水壶到前面小河边打了些水过来。
冯姝就在其中,拿着水壶在河里打了一壶水,一口气咕咚咕咚喝下去,喝的脸上衣服上都被水打湿了。轻轻用手抹了一把,冯姝慢慢走到郑吉身边。郑吉正四处警惕着,没想到冯姝会亲自打水来递给他,到有些尴尬起来,但既然冯姝给他了,也不好不接。接过水壶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将水壶递给冯姝,郑吉道了声:“多谢。”
金兰从马车里下来,看到这一幕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却也没有表现出来。郑西到是个欢快的孩子,早跟霍阳玩起来了,因为霍阳比郑西大,所以郑西更喜欢缠着霍阳让他教自己练剑。
先贤掸和阏氏分开坐的马车,此刻两人都在马车内也都没出来,阏氏带着孩子,透过车帘子可以看到孩子似乎睡着了,阏氏抱着一动也不敢动。先贤掸则闭目养神似的坐在车里。
“你能跟我说实话吗?陛下准备怎么安排他们?”冯姝朝先贤掸夫妇看了一眼,似乎不太放心,接过郑吉递过来的水壶,道。
“你放心吧,只要先贤掸不闹事,安安心心在长安养老是没有问题的。”郑吉看了眼先贤掸对冯姝道。冯姝看了他一眼,没多说话,将水壶给孩子们喝了一口之后拿过来给先贤掸,掀开帘子的那一刻,冯姝忽然感觉体力不支,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好在赶马车的士兵扶住了她,先贤掸被外面的情形惊醒,睁开眼睛,赶紧叫冯姝上了马车,在车夫的帮扶下,冯姝上车轻轻靠在马车一侧,气息似乎有些微弱,朝先贤掸微笑道:“我没事。”
郑吉见冯姝不对劲赶过来想看看到底怎么了,却见先贤掸轻轻将手搭在冯姝手上看样子似乎在把脉,没想到先贤掸还会把脉,郑吉一脸诧异,又见冯姝脸色不好,心里瞬间多了一丝忧虑。
“怎么啦?”郑吉朝先贤掸看了看,见他脸色阴沉,似乎情况不好,问道。
“你要赶紧接受治疗,否则......”先贤掸没有说出口,冯姝打断了他的话,道:“哎呀,我没事,到了长安就好了。”
“郑将军,我们还有多久可以到长安?”先贤掸朝郑吉问道。
“大概三日之内。”郑吉一脸的懵,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道。
“可能这一路太累了,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见霍阳郑西和郑吉都凑过来围观似的想要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冯姝轻拍着先贤掸手臂,淡淡一笑,道。先贤掸明白她的意思,是不想把自己身体的情况告知于众,说到底是不想让自己关心的爱护的人伤心,他不想冯姝不开心,因此也没有开口说什么,而事实是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冯姝所活时间仅仅三年左右,如果没有接受治疗可能三年都活不了。
而这一切冯姝自然是明白的,原本自己的本体已经损伤严重,在回到匈奴那一刻就已经那样了,只不过后来阴差阳错的,被赶到漠北蛮荒之地,虽说了无人烟,但冯姝在那里却找到了许多珍宝药材,比如鹿耳,黑熊胆这些大补之药从某种程度上延续了冯姝的生命,但冯姝清楚补药吃多了也会有副作用,所以回来之后也就没再吃下去了。
“好了,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们启程吧。”冯姝微微闭目养神之后,朝郑吉道。
郑吉一脸狐疑的朝她看着,道:“你确定没事了?”语气温柔,显得格外关心。
“还是赶紧去长安吧。”原本对长安多少有些恐惧,或者说并不怎么愿意去长安的,现在冯姝的身体每况愈下,先贤掸到有些着急了,朝郑吉道。
“全体起立,准备赶路。”郑吉看了先贤掸一眼,朝马车后的众将士大声道。士兵们一个个精神起来,行动迅速的赶起路来。
长安城,这座跨越百年的城池横在眼前,在休息几天之后冯姝的身体有所好转,此刻坐在先贤掸身边,听到车外有人喊长安到了。冯姝微微抬眼,看了一眼先贤掸,转头掀起车帘,“长安城”三个黑色大字映入眼帘,恍然想起自己几次进出长安的情景。
第一次是和郑吉霍云一起护送公主出塞,旁边还跟着握也迷。第二次的时候身边已经少了几个人,变成了霍云护送冯姝出塞。二十多年过去了,许多人都已经不在了,而许多人也已经满脸苍伤历尽千番劫难。苍然远视着前面不远处的郑吉,他正背对着自己骑在马上向前直走,周边的百姓和守卫都要为其让路,看起来好不威武的样子,冯姝心想:这还是以前她认识的郑吉吗?这一刻他又在想些什么呢?
身边的先贤掸同样看到了长安城几个大字,定定的看着,不发一言,眼神中充满了一种淡淡的忧伤和难以言说的悲哀。冯姝转头看着先贤掸,就那样看着,似乎带着关切,但却什么都没说。
这个男人一生都在为复仇为夺回单于之位努力,这个男人一生都致力于匈奴的崛起,然而今时今日他却不得已成了笼中鸟,成了大汉的“俘虏”,这样的悲哀,就连哭泣都似乎哭不出来,就像郑吉所言,来长安养老等死而已。冯姝太了解这个男人了,这完全不是他想要的,这对他来说基本跟死刑也没什么区别,可不这样做又能怎样呢?再决定投汉的那一刻,无论是冯姝还是先贤掸都已经考虑过了可能发生的情景,最终他们还是无可奈何的做出了这个决定。
对冯姝来说,活着总比死了好,死了就什么都办不到了,活着到底还有一线希望。所以她愿意给先贤掸这一线希望。而对先贤掸来说自己死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部族百姓能否活着,他们活着,希望也许总会有的。
一行人洋洋洒洒,大队伍大规模的进了长安城,长安城的老百姓像看热闹似的都聚集在街头,紧紧围在队伍两边,一边朝冯姝等人看着,一边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也不知道到底在议论什么,只听得到人声嘈杂,热闹非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