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是疯子。
顶多加上一个“天才的”。
也不过是“天才的疯子”。
或许就是因为他太过天才,才会变成疯子的。
姜晓这样看着他。
就如同看疯子的眼神,一般无二。
徐七却没有发觉。
无论是天才还是疯子,观念都是异于常人的,估计眼神也是。
徐七突然一个踉跄便是跪倒了,两股战战,不是因为看见什么可怕的事情,而是体力早已极度的透支。
然而又立即潇洒地站起。
“你看见地上的东西吗?”
“地上的?”
“一闪而过,连我都无法捕捉它。”
“捕捉?”姜晓以为听错了,为何?没听懂罢了。
“正是,可奈何我的力量消耗殆尽。”
“然后?”
“一点小失误也是在所难免。”
“……”
姜晓确信是自己没听懂。低头瞧了瞧地上,并未发现丁点异常,甚至是自以为眼花了。
特地揉了揉眼睛,结果揉进了手上的沙。
继而,不得不继续揉了起来。
徐七看姜晓的纯色骏马,再回头瞧了瞧吊在后头慢慢吞吞的杂毛蠢驴,好在离得比较远,看不大清楚它的欠踢模样。
仍是不由地叹了声,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投胎到畜生道?还成了头没啥未来的驴子。徐七心中诽谤着,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装得一副思虑的模样。没有人会看得出他此时此刻心中所想。
姜晓眨了眨眼睛,似乎那颗灰尘已经揉出了。
徐七方才撑住地面以至于没有到摔了个狗吃屎的模样,现在恍然发现手上很是多灰。双手一拍,几粒沙飞扬,眼见就是要回归大地了。
那身后的姜晓却赶了个急,正大幅度地眨着眼,带动脸部的表情,显得极为狰狞,享受眼中毫无异物的舒爽感觉。
“啊。”长长的舒坦叹声,却中途戛然而止,变成了被敲了一棍子似的哀嚎,其中更多的是不爽的怒意。
“发什么春。”
“啥啥啥啥啥……”
“啥什么啥?你傻。”
“沙子。”
“啊?”
“入了眼。”
“哦。”
“……”
“似乎是有一阵风沙掠过……啧,真可怜。”
继续走着。
“啊啊啊啊啊!”
“叫什么叫!”
徐七猛地回头,朝着姜晓以更大的声音吼道。
为何?姜晓自己都没发觉,他突兀的喊让得这走在前头的家伙抖了三抖。
任谁放轻松走着,后头突然杀猪一般的叫声,都是会抖三抖的。当然,若是亲眼看那杀猪场景,一般人而言,即使是那壮硕到显得肥硕的家伙,也是会抖上三抖的。似乎真有那杀猪人被猪吓到,然后给一刀剁到自己手上的。
这还算是好的,差的就被疯猪给拱死了。
还不要不信,还真有。
因而徐七对那猪一直带着敬畏,万一哪一天给惹到的是一个同样被打下凡间如同当初的天蓬元帅的仙人,咋办?就算那猪刚鬣不怎厉害,也是因为那些强大妖怪原因,放到凡间,杀人跟切菜差不多吧?
卷脏莲蓬吊搭嘴,耳如蒲扇显金睛。獠牙锋利如钢锉,长嘴张开似火盆。
在他的想象中,那鬼怪的眼睛都是通红通红的,就像眼前的姜晓。
“恩,这个造型不错。”
“什么造型?”
似乎也自觉了,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摸着眼眶,却摸不出异常。
“通红双眼如恶鬼,似饿狼。”
“不错不错,实在不错。”
“你,比较适合演个角。”
“至于什么角,我也不清楚有哪些。”
“看你的身板,也就能演演红孩儿这种怪物了。”
徐七一直在憋着笑,努力地让自己的语气稍微严肃点。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人家红眼……是吓人,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晓一脸无辜,继而一脸嫌弃,嫌弃自己撞上个疯子,如今整个人都是不好的了。
“天大地大……运气真差。”姜晓憋出了一句。
却是被疯癫笑声给掩盖了去,两只小貂趴也探出了头,似乎被笑声给引了出来。然而是望向相反方向——是他们走来的方向。地平线上似乎有什么的东西在蠕动着,逐渐清晰。
轰轰如雷公击鼓。
整齐至极的队伍,清一色骑马而来。人数不过二十,算不上是军队。
可给徐七的第一感受却是遇上了军队。
沙场,本该是故事中出现,此些人,却如同沙场中攀爬出来的亡魂。
徐七眼角余光看见姜晓已经靠到马旁,手正摸向那柄怪异小刀。
徐七不经意地叹,此时此刻却毫无与自身气质不符的感觉。
就如同当年的老头,也不过是几个月。
就如同老方头。
倒是不像老道,至少徐七是没见过老道哀声叹气的。
队伍绕过了慢吞吞而行的驴子。
“奉雁门任将军之令,带军马营姜晓回关!”
气势如虹,声色如钟,声声锤击着两人,若是心志不坚之人,必定为之所破。好一身内力,纵使不能离身化为气,却是强根健骨,这样的人定是一方将领。
徐七呆呆立在原地,似乎真的被破了心防。
姜晓盯这个挡在前头的少年身影许久,似乎要看出点什么,最终是断定徐七被一吼破了心防,那估计他没日没夜的练武还是没有练出什么——至于初见时候的踏水而行,估计是什么小把戏。
不看向那马上之人一眼,姜晓下了决定。
“我投降。”
姜晓拎着刀牵着缰绳,最后遥望一眼北方,便是毅然回头,走向他们。
若不是此人耽搁了他,估计还不会这般快地被追上,纵使被追上也能勉强御马而逃,他的金甲可是关里数一数二的快马,此般脱逃经历一路上已有三四回。
此时此刻却不行。
老兵教他的,不能抛弃一个战友,甚至是陌生人,也不能因为自身的缘故而死。想来这老兵定是未尝经历太多次沙场的。
——现如今,何来沙场?
真是个疯子,姜晓心中骂道。
姜晓正算计着待会儿怎般逃脱出去,却瞄见了马上之人的面貌,顿时间失去了信心。塞刀入马身所挂牛皮鞘,牵着金甲已是到了那马上之人的长枪所指范围内,泛起了后悔之心:
自己可是肩负着整个营的洗雪耻辱之关键所在!
忽的一只手搭在了他的右肩上。
“不用急着走吧。”
“你看,他们也没急着叫你走呢。”
姜晓皱起了眉,满是不解,这疯子方才能被一吼震心,那水上轻功不过是耍了点小手段吧?可现如今面对十来人,就算是小有身手,也是螳臂当车,可敬其力可笑其傻。
抬头望向那那马上之人,居然一言不发,只是僵直在马上。僵直?对,无故便是泛起了这种感觉——僵直。
“走走走。”
徐七扯着姜晓而走。
当事人姜晓却是一脸呆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人两马,甚至连那磨磨唧唧的驴子都是消失在地平线上。
咣当,一声金属落地声。
为首之人忽地一个颤抖。
脖颈后头一点血线历历在目。
“咳咳!”
“走,去拂水城,求幽州王爷借兵。”
领头之人显然是精疲力尽,衣物黏在身上,很是艰难地喑哑声道。
相距十里之外。
姜晓盯着徐七,似乎要看出个花来。
“话说,方才地上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