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行僧人忽而觉得这些日子所行之途极为艰险，胜过行走于万丈悬崖之旁，胜过行走于荒僻丛林之中。摸着身上所挂着的佛链，十来个拳头大小的佛珠很是亮泽，且引人注目。曾是龙德大师所佩戴，那日去时，龙德大师看上去很是精神焕发，可他居然没有识出此乃回光返照之态。
一代大师长啸坐化而去，留给他的唯有一串佛珠和一句箴言：“欲成佛，先除心魔。”
“心魔？魔障？为何？”连连出言问道，问道的是天地诸神佛？苦行僧人摇晃了脑袋，这些年来第一次露出疑惑的神情。扪心自问，见百态不说，光凭自身经受而来，已是少有人能做到的，以慈悲心渡尘世喧嚣，善莫大焉！
曾有神灵言“逆天便是魔”，于是便有了千古流传的大圣。
曾有君王言“逆反便是贼”，于是便有了百年的分裂割据，便有了如今的数百年之盛世。
若是苦行便能成就佛，也是太过简单了？当初的孙行者不也是如此吗？苦行僧人忽而停足立于原地，双手合十，拢合了眼。风萧萧兮，草绵绵兮，人忐忑兮。跟在苦行僧身后数十步的女子也停了下来。
雨雾蒙蒙。
撑着一柄刷红油纸伞，立于此景中。
烟雨江南景，不过如此。
威严的声音道：“孽障，还不快束手就擒！”
“汝等小小神佛想困住你大爷，哈哈哈！”放肆至极的嘲笑。
转而是那人的气急败坏：
“快给我擒住这妖猴，重重有赏！”
“哪吒出列！”
“有我杨戬在此，合容那妖猴猖獗，看我十个回合将它擒住！”
放肆不羁的大笑，它笑弯了腰：“三眼的家伙，你居然也是无用神灵中的一员，瞧你那样子，不如跟俺齐天大圣同起同坐，当个玉帝罢了！”
嘴上如此说着，却是毫不犹上前，手中的如意金箍棒耍得神鬼皆泣。
天下之大，不可测，可当今盛世下的神州大地上不乏远古的传奇：有这么一条蔓延数百里的长峡，刻在神州之上。而又在这狭长极深的峡谷里头，有一人在夸张地演绎着传说中的场景。
好像也不是传说中的呢……
这条宽长笔直的峡谷，何人看了都得啧啧称奇。若不是这峡谷太过陡峭幽深，估计又是处游客络绎不绝的好地方，也适合那些文人的豪气抒发之处所。那些栈道多是断的断破的破，似乎此处就无法修筑栈道，深峡如一道长疤布在大地之上。
峡谷有百步宽，至于长，则无法量计，徐七听说穿了四五个山脉，横跨一片不小的平原，截断了不计其数的河流。峡谷也是自南偏东，朝着北偏东些许直直而去，似乎偏角极为小，却是被这蔓延几百里的峡谷给放大了数倍。至于如何出现——定是那美猴王的天地一棒砸开来的，不然有谁能做到？
——毁了几座山头，削直了多少里路。
大圣崖谷，徐七给其起名。
“哈，呼。哈哈！哇打！”
徐七玩得不亦乐乎。
“快哉快哉！”
徐七继而从幻想中走出，瞧着两旁的高耸陡峭如壁的山石，犯起了愁。身后的驴子一瘸一拐的，就是两只小貂身上也有三两处擦痕，本来白净的毛色也脏了许多。不得不承认，他是失足掉下来的。有二十丈高的峡谷，连光都很难直至照射而入，唯有将入正午的早日才能抬头看见烈阳，谷中冷风嗖嗖，很是冻人。幸好这偏北之地少的春分雨水，不然他是担忧这峡谷被淹了的。
“杞人忧天？”
擦了擦身上被抠破的结痂，其中的血水已是暗红，之前大约是摔得不轻了。本是在山林中穿行，练着步伐，也不看看脚下，只来得及看身前两旁迅速转化而变的景象。他恍然发觉驴子丢了，而后四下奔走，跟着小貂的白影，找了有数个时辰，结果就是不留神踩在草堆上落了下去，摔到这长峡之中。
若不是那处的山岩上多树枝叶子，还有些许凸出的落脚点，估计他这条命是很难捡回来的。继而转醒之后，趴在地上，抬头便是瞧见驴子在自己脸前晃荡着屁股，尾巴挂于后头，一扫一扫的。
他一巴掌呼了上去。
它一蹄子印在他脸上。
继而他又昏了半个时辰，是脑袋摔了又被踹的昏沉，徐七甚至怀疑脑袋是要被摔傻了，不然也是被蠢驴踢的。此时看着驴子一瘸一拐的样子就颇为暗爽。
不过现如今的感觉很是好：
“我打！”忽地朝空气挥出一拳，似乎还有爆空声。脑袋倒是略显灵光了些，徐七咧着嘴，不住地蹦蹦跳跳手舞足蹈。
它甚至泛起了同情感，估计是蹄子踹重了，现在弄了个疯疯癫癫的样子，想到今后是要丢这个嫩驴脸就是阵阵懊恼。再是想想，可惜那一蹄子踹的还不够，居然没踹死，踹死了的话就不用担心了。
手中的木棍一路敲敲打打，对着矮树挥舞，对着岩壁挥舞，对着……
轰隆！
猛地一阵响，震耳欲聋。似乎整个峡谷都是颤动了一下子。
至少徐七是跳了起来。
“我……打……啊？”
背后不过两寸地方砸下的一块巨石拍出一阵烟尘。
那股劲风甚至拍痛了他的肩背。
“我的天。”徐七喃喃道，瞬间是跑离了岩壁十丈之外，心有余悸地抬头观望两处岩壁。
“我的天。”
就仿佛被巨石的砸落噤了声，徐七小心脏扑扑地跳着，不敢再活泼如此。
不过半个时辰：
“哈哈，吃俺老孙一棒！”
“我打我打！”
“嘻，让俺掀了你这处五庄观，毁了这柱人参树再说！”
继而念念道：
“先偷吃三两个长长生。”
这一幕，却是徐七站在一株矮树前头演绎的。
疯了疯了，找机会在给他一蹄子，它打算着。
“小和尚，你是为了什么？成佛？”
“小僧愿此生不成佛，而拯救天下人。”
“真有趣，这天下和定哪来的人需要你救？”
“普渡其心，洗尽铅华悟本心。”
“小和尚，你的本心是什么？”
“小僧，小僧也不知。”
多少年前，走下山寺，踏入江湖，也是此季，烟雨朦胧，她撑伞问他道。
此时，也是此景。
她犹豫许久，走上前去：“喂，小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