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七发现,自从自己孤身一人踏入江湖起,就没有遇到过几个坏人。
无论是山贼匪徒都是苦命好人,坏人山寨和山贼李如风都是这样的,没有一个本心即恶的恶人被自己碰见。
在经过李如风的那座小城,见识了那事情之前,他是有资格这么说的。
算得上坏到骨头中的也只有一个——就是那小城的官府老爷。
即使不清楚前因后果,也不想知道太多的前因后果,光凭那夜所见,想想便会让他浑身颤抖发寒的。
踏入江湖,相交之人也不多——实则却是多于大多数寻常江湖人的。
寻常江湖人看似潇洒,却是孑然一人的,即使相交也不会过深多言。
举杯邀明月,却只一人罢了。
在江湖上游历,碰上些许人说说话,甚至是稍微交心都是很难得,若是能成好友,更少见。
他不敢说都是交了好友,至少自己愿意同行或者多说两句的都是交心而言。
——这也是因为在十年之后,成就了的那个传说人物,所独一无二般的经历。此也是后话了。
尚且有些不知为何,第一眼看去总觉得印象很是不好的人,恰似穷者厌富庶人家,也不知为何,也不知从何时起,心中植入了些许人本就不好的印象。
都说眼见为实,总以为是凶神恶煞的坏人的山贼也是有好人的。
如今是碰到了在自己印象中很是不善的那类人:富商。
商贾凭借的是往来货运差价赚取银两,也算是种本事,可这些年来传出的富商人心险恶,卖劣货之类的事都是听得耳朵长茧的地步。前些时候都是被闹得入了天子耳。好说歹说在天下人的悠悠谩骂中出了一顿整改,各个直属京城的州郡都是下了通告,两个藩王,也就是并川和幽州的王爷也是对封地做了整改讣告。再是不知什么联系,踢下了几个害人贪官,封了几个猖獗的商会,收缴了成车成车的金银财宝,据说有国库的十分之一多。
这些也与自己无关的了。
劣货,他吃穿住本就用的劣货,何来更劣之有?更何况此生穿的唯一一次价值超过一两的衣物也是晋商布庄里不花一文弄来的,管它劣不劣质,总是比自己的粗布麻衣好的。
徐七现在身着的是粗布麻衣,觉得很是舒服,马车很稳,丝毫不颠。
商队在天水州都城卸了半车货,正是给蠢驴留了个上好位置。
不然要他真的做得出:给驴挂上缰绳,一头连在飞奔的马车架上。
中年富商安稳坐在马车中,正是坐在徐七的对座。至于他为什么搭上富商,搭上顺风马车,皆是要从拜庙而回之后说起。
也是三两句就可以说的清楚的:
掌柜的看他太可怜,或许是因为拜神求佛的缘故,正巧掌柜的老朋友,一位走南闯北的商贾路过此城,顺路朝着京城方向去。
正巧三言两语间觉得徐七合乎性情,也就毫不犹豫顺路带上了。
想来,徐七又是发现了自从自己孤身踏入江湖起,就没有遇到过几次的坏运气。即使有,都是如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情节般,不过多久又是遇上好事。
这便是老头所说道的“气运”吧?
徐七看着宽阔马车厢中对桌的微阖双眼的富商,富商是个老人。也无可厚非,除了老人便是多中年入暮的人才能这般的家财万贯。哪来的年轻人就能赚得千万两白银呢?
如果不是家财万贯怎么租得起这种又大又是稳的马车?
大概是马车太重了,尚且民间不准许五马拉车,前头的四头大家伙虽看上去就像是千里骏、汗血宝马一般,可这年头不只是汗血才是好马,西域流通而来的纯黑骏马与汗血不相上下。
——可此时也是累得够喘。
再想想自家的杂毛驴子,顿时自觉形秽,想来这个词也不是这么用的。徐七可是不在乎。
两只小貂却不听话,方才从蠢驴身边跑来,就在这疾驰的马车队伍顶上嬉戏,若不是方才听见马车顶上的异响,老富商下令马夫停下,才给逮了个正着。
本是藏得好好的小貂给富商见着了,徐七还是心头颤了颤。
听闻中,富商都是用大把银两砸出,只为得到自己所欲。
路上言谈中发觉老富商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却也下不了定论。
老富商看着两只小貂,只是朝着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说道:“出门在外财不露白,常人心态。”才算是缓解了徐七的尴尬。
知人不知面不知心。
他也不能说听信几句话就定下此人的为人作风,即使他一直是这样的傻傻家伙。
“若是世人皆无面,何来百般爱恨憎。”当初所遇见的书生似乎这么说道过,这诗词不曾听闻过,看来不想是那群闲的发慌的古时圣人所写,他便是偷偷记背下了好多。
这不是,肚中几分诗书气,走遍天下都不怕,也是念叨出来了。
正巧的是老人正巧睁眼醒了,正听见他呆呆地念叨,心中想来:这小子也不是贪图名利之徒,没曾见他在老头面前吟诵诗文评点天下。
老人看他的眼神也是多了分慈祥多了分真挚,可是谁又能轻易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什么心绪情感呢?徐七自认是做不到的,也没有什么人能做得到。
即使因为是他在发呆,未曾发觉老人醒了的缘故,若是发觉了,又是要变得矜矜业业不敢多胡言的。
“如令众生全无面,哪来敬爱过一生。”老人沉吟许久,对出个不是很押韵整齐。
檀香散着檀香,两只小貂趴在桌上,软软的肉摊开在上好小木台上,旁人看去总是想给它们翻个面。
徐七还正低着头,听到了老人的话,也是下意识地反驳了:“不整齐也不押韵,差评。”
老富商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终是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小子诶,你跟老头僵持了一路,是我问你答这可让人不舒服,总也是能好好说话咯。”老富商没有露出那股高人一等的气息,反倒寻常如农家老翁。
徐七只是尴尬地笑着,尴尬地挠着头,呐呐无言。
此后路上,安静马车中多了老人的开怀笑和少年的高声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