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石阶走得徐七实在疲累。
险些踩空踩滑,不小心就是得滚下山头去的。
自然少不了口中不绝的嘟囔:
“怪不得人这般少,光是上山下山不小心就得头破血流!”
“一个台阶半只脚掌,这是按照孩童尺寸铺设的?”
“真不知道这寺庙怎么开到现如今的。”
“估计没有多久就得破落的。”
这路上少不得咒山寺的话语,多是因为这石阶之错罢了。
头上的枝叶不是很繁茂,绿意显得嫩极了,估计若是到了夏日,行走在这山中石阶上定是番美景。小貂如同蛟龙入海般兴奋不已,在不算陡峭的山路上四下跃动,攀上树,钻入丛,快哉快哉。
“可惜铺设石阶的家伙缺心眼。”依旧为此愤愤不平。
总算是见着了熟悉的平地,莫名的欣喜之下,就是从五六个石阶之上一跃而下,按照常理,这么一激动,是没有好结果的,自然是要悲哀的:
嘭!
于是一扑跪倒在地上,膝盖撞地发出沉闷一响。
小心翼翼挪动着发麻的腿,轻轻用手拍打着裤子上的泥土灰尘,日前从布庄里得来的裘衣已是穿得破破烂烂,这衣物也是不禁磨。
——衣物本就是不该受磨的。
徐七并不懂得保护好身上衣物的干净和完整,穿多了粗布麻衣的后遗症?大概就是这样当时穿麻衣时候,才没有这些麻烦。
他是突然想去换上粗布麻衣了,内衫没有被弄破,也是可以穿在麻衣内,是觉得这种搭配是会比中看不中用好了许多的。
“没有钱啊,当下很是严峻啊。”连连叹息两声。
一百一十文,想想就心痛。
他沿着湖边走,满脑子的烦恼,满脑子的惆怅,并没有因为求神拜佛舒畅些,若不是城郊风景迷人眼清人欲,估计还要更闷闷不乐的。
忽然,却是发觉四周的景象很是陌生。
四顾,不见城墙了。
再四顾,徐七明白了什么。
“迷路了?”满是难以置信的语气。
“怎么可能,我是猪吗?”徐七皱着眉头,“呸呸呸当然不是。”
这片偌大的湖,那条高耸的城墙。现如今只看得见山,看不见城墙了,还有那湖。
徐七不知所措了,是对着自己的呆傻脑子感到不知所措了,四顾时候四下转方向,这下连同来时候的路也不是很明了了。
正巧两旁都是树木枝干,都是低矮小山,早已是不见湖了。
再是往里走也不知道会走到何处。
徐七已是分不清里和外了。
“这边儿树少。”
“这边儿山矮。”
“这边空旷。”
“这边狭窄。”
徐七朝着狭窄幽暗地方走去,是跟着两只小貂的方向,自己是拿捏不出个决定。总记得方才来的时候似乎是经过了大片树荫之下,徐七相信自己是对的。
于是徐七又错了。
这是片极为空旷的山谷,他又是瞧见了湖。
“绕到山后头来了吗?”徐七恍然大悟。
正是准备转身回去,可这一转身,忽而向后一跳,险些站不稳了。
一个老人正是站在自己身后,无声无息,他都是没有反应过来。碰巧的是这老人正是方才指路搭话的老人,老人依旧是枯瘦苍老面貌。纵使脸上的表情极为活力,看上去是一个活力至极的老人。
“嘿,小公子,莫非是从南方北上而来?是否进京赶考也?”
“是从南方出云州而来,并不是书生。”徐七却是无法找到形容自己当下心情的言语了,难道说这老人是个傻子?徐七大不敬地想着,回答上却是对老人很恭敬。
在这诡异气氛下又是迅速重复了个把时辰之前发生过的谈话,或许还不过半个时辰。
鬼知道自己在石阶上耗费了多少时候。
老人抬起手,那看上去枯瘦无力的手仿佛尽着最大力气,又是拍着他的肩。
“老人家是否家住此处?”徐七瞧见了一边的菜圃。
“呵,是啊是啊。”老人乐呵呵的,似乎已有许久没和人说过话了一般,那菜圃嫩绿的蔬菜着实引人眼球。
“来来来,不嫌弃就来老头子家门口坐上一坐。”老头扯着他的衣袖,用的力气不大,盛情难却,徐七也只好跟上。
推开了矮小且看上去毫无防护力的庭院小围栏的门,不过三四步就可以到了屋子,两旁是种着瓜果蔬菜,中间的一道不宽泥路很是干净,扫帚支在门旁,屋门旁同样有有一把小凳和小桌。
“不客气不客气。”老人把凳子递给了他,用一只手,手很稳。
“老头子进去搬凳子出来坐。”
徐七也就接过了。
两只小貂动作迅速,同时跃上那摆有茶壶和一只倒盖茶杯的小桌上,没有碰触茶壶。
老人入屋,捣鼓了许久,听见了桌椅拖动声。
不一会儿,一把高脚阔椅被扛了出来。
老人的枯瘦模样让徐七看了很是担心,想要帮忙接过,却是发现老人只用一只手,手很稳。
且不是扛,而是举着,只是近肩膀罢了。
老人的面容很是平静,徐七却的心头跳了跳。
老人对两只小貂视而不见,倒了杯早已冷透的茶水,递给徐七,自然是被不喜茶的徐七给拒绝了,也就自斟自饮。
“老人家是菜农?”徐七问道。
“老头啊,就是个坏人。”老人面带自嘲之色道,放下了手中的高脚椅,坐了上去,与他正好是一高一低的诡异状态。
徐七的凳子本就很矮,老人的椅子本就很高。
寻常人是做不到单手轻易抬举这种椅子的,少说也要费些力气,可又总不至于随便一个枯瘦老人便是隐士高人。
回想来,老人的出现很是突兀,言语也很是突兀。
徐七是略微坐不住了,任凭谁听见不是很熟的人说“我是坏人”都是坐不住的。
老人的答非所问,以及一举一动让他很是悚然。
坏人一词,干脆直接让他绷紧了神经,所以此时此刻徐七点表情看上去有些神经兮兮。
老人也是没有注意到徐七的变化,摊开双手,注视着,娓娓道:“这手,沾满的是血腥。”
老人的低叹很是凄凉,脸上年轻慈祥的表情已是不再。
徐七的瞳孔收缩,听着言语望向老人的手,皱纹布满的手上满是老茧。
只有常年握多了武器的手,才是会长出这般不消退的老茧的。
“你是谁?”徐七沉声问道。
老人似乎没有听清,伸手又倒了杯茶水。
“你是谁?”徐七再度沉声问道。
不知是否听清,老人抬了眼,盯着徐七许久。
“老头不过是个屠夫罢了。”
听到此,徐七的瞳孔再次收缩。
——屠夫,既然敢自称屠夫表面他手下的亡魂绝对不会少于两手之数。
新叶在枝头刷刷作响,却舍不得落下半片。
天气依旧暖和。
旭日已是当空照。
山的后头的寻常人家院中,气氛很是诡异。
谁也是料不到而后的发展的。
紧张的气氛似乎将要一触而发。
“不知小公子是食荤还是素?”
可能是觉得气氛有些古怪了,老人发问道。
问题也是引人深思,至少引的徐七想多了,难不成这老家伙是食人肉的?
“荤素皆可。”他手心满是汗。
老人看着满院的新鲜蔬菜嫩芽,笑了笑,继续说道:
“老头子食荤大半辈子,老了却是怕了荤腥了。”
“也就是当个屠夫的悲哀吧?”
“那些小家伙的眼神看多了也是很伤感的。”
徐七忽地发觉自己听见了什么:“小家伙?”
“是啊,多是人家养的鸡鸭鱼猪的,偶尔还有山中的野鹿,狐。”
“老人家,您,真是个屠夫?”他呆住了。
“当然是了,老头从不撒谎。”老人看向他的眼光有些疑惑。
久久无言。
日当空,老人端了些昨日的剩饭菜,他竟觉得不错。
便是听着老人讲些不着边际的言语了。
老人当了二十年屠夫,屠宰了无数的生灵,拔毛剥皮,成了桌上的美食。
徐七踏出了菜圃小院,回头望去:
垂暮老人静静坐在菜圃旁边,早已戒了荤腥,老人说,他能看见听见死去生灵的哀嚎。
双更不需要理由!
江湖的剧情已经很拖沓了,那么就让他的路,走得快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