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日落西山,徐七摇摇晃晃脑袋,牙且酸头且痛,这便是通宵一夜的后遗症吗?
去医馆寻大夫开了个方子,居然是给自己一副清热茶的方子。他既不中暑又不渴,更是没有上火,那破大夫居然是居心叵测给自己来了一副泻火的方子。
如不是明知出门在外不能太狂妄,若不是明知吃亏是福,他定是要当场掀翻那白须老医者的柜台了。
“怎地这般狂躁了,不会是真的上火了吧?”徐七恍然。
“罢了罢了,要是花去个五文钱还是不管用那便不是亏了?”心中打着小九九在街上无头乱逛,还不如去酒馆里要几杯桂花酒来的痛快。
犹豫许久,漫无目的乱走许久,总算是决定了个好。
便是四下望去,眼尖瞧见了一个偏僻小酒肆,门面大约只有容纳两人并排进出的大小。
“真寒碜。”徐七微咳一声,昨夜淋了雨似乎是着了凉。
踏入酒肆,仅是密密放着四张桌和些许椅凳罢了,令他啧啧惊奇的是:那桌上居然摆放了菜食名册,是竹简做的,做工很是粗糙,并不是市面上流通的竹简形式,想来也是酒家自己动手做的。
那小二没有欢天喜地迎上来,反倒是在柜台后发着呆,徐七大大咧咧走到桌旁,铺开竹简,看见上头的明码标价,他的脸微微红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真不错。”
反倒是不觉得寒碜的了。
跃然入眼的些许条目:
桃花酒——三十文。
清蒸湖虾——二十文。
玲珑翠鱼——七十文。
“小二哥,来两壶桃花酒,再是两盘清蒸湖虾。”停顿了一会,再咬咬牙,“玲珑翠鱼也来一只。”
今日要吃就吃个好,先尝尝京城的桃花酒为妙。
徐七砸吧着嘴,肚中的馋虫被勾起。
要是让轩丫头知道定是要骂我吃独食的咯?他想到。
她,是过得怎样呢?
他却没细想,她是否还记得他呢?
若是一想,必定是凭空添忧愁吧?
幽州拂云城。
“轩馨儿。”萧定然轻声念叨,反反复复。此时此刻,萧定然蹲在墙下,背靠着墙,不在乎身上的昂贵衣物是否会被墙上的朱红给沾上了色。
拥有整个幽州作为封地的幽州王爷的独子就这般面带愁容地蹲在墙角,面朝大街。脸上涂了些泥污,任凭过往人也是认不出来的吧。萧定然当时自得地如此认为,若不是因为衣物的不相仿,定是会被肯定是叫花子了。
萧定然魂不守舍,脑中胡思乱想,却不知头上墙檐探出个小脑袋来。
精致的面容任谁看了也是要啧啧赞叹:好一个小美人儿。
轩馨儿看见那家伙依旧在发着呆,她趴在梯子上,手朝口袋中一捞,便是拣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小碎石。握着小小碎石,看准了正下方的家伙还是呆坐在墙下,轻轻丢了出去。
噗。
砸在了萧定然身前几寸处的草垛中,她暗道失手。踩着身下的梯子下了一格,小脑袋缩回到墙下,许久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再是探出头去,那家伙还在发呆,仿佛什么都未曾发觉。
轩馨儿重复方才的动作,手上又是多了一块石子出来。
梯子本是放置许久,若不是她体重极轻,定是要吱呀作响直至塌了的。
萧定然微微仰着头,望着天,或是对面的酒楼招牌。萧定然很是舒服,没想到坐在这街旁也是能有得一些惬意的感觉。日头渐渐下去了,再有个两个时辰就是又要日落西山了。
却不想遭到飞来横祸。
“靠!”
“谁,谁,是谁袭击本王,快给我站出来绕你不死!”萧定然抓起这一小块石子,捂着头四下望着,叫叫嚷嚷。却是没有一人投来目光,大约是拂云城的人多人杂,使得城中人都是看惯了莫名奇妙的事情,也是对这种疯癫的叫花子不顾,反正是有城卫会来处理的。
叫了半响,发觉自己是偷偷摸来这处府邸的,立刻停止了叫喊,跑到街中,心有余悸看向府邸正门。
“呼。”萧定然叹了口气。“还好还好。”好一字还未吐出,便是戛然而止。
街中央显得局促的萧定然看见了那府邸墙头探出的少女,两手支在墙头的檐上,带着戏谑瞧着他。
“真……漂亮。”萧定然不由出声。
自从萧定然情动后,萧定然便是开始关注各类女子,这不,给轩馨儿这个紫凌府二锦的小丫头给迷了半月有余。连得老王爷也看出他的心事,一番询问却是被萧定然连打带骂地赶走。
墙头的轩馨儿哪能听见街中央的萧定然的低吟?
“呆子。”轩馨儿一副嫌弃样子,目前街中央的萧定然确实显得傻傻的。
好好的大街行人不少,却是呆站在中央,路人都是斜眼看他,绕而行。
已是入夜,徐七走在街上,感觉颇为冷。
“世态炎凉世态炎凉。”他抽抽着,呼吸的是温和的空气,神态却活像一个哀怨的小女子。
“人心不古人心不古。”他仰头看天,黑漆漆,城中总是难见繁星片片的,只可见繁星点点。
身上的钱囊已经空了大半吧?
——肯定。
事件都得回复到当时结账时候:
“七十三十二十。”徐七数着钱,酒足饭饱,颇为享受,完全忘了那小二上菜时候的表情。
“一百二十文。”他算好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钱囊中只有九十文和三块大约净重都是六两的银锭,还有些许碎银子。他又是豪气地丢出一块碎银,“不用找了,本少今日很是痛快。”
徐七坐在长凳上,小二站在他跟前,俯视着他,那眼神中还明显的有不屑,可能是角度问题吧?
之后,徐七才明白这确确实实是不屑的表情,而不是他看错。
小儿翻了翻白眼,一手按住徐七的肩,他正是欲站起,又是坐回凳上。
“开玩笑呐?”小二一副瘦弱模样,却是皱着眉,满脸痞气道。
“什么嘛?难道不是一百二十文,我这一块碎银还不够?”他也皱眉了。
“谁跟你讲一百二十文。”小二眉头反倒松开了。
“这竹简上。”徐七指着,立刻就停顿了。
他瞧见被小二反过来的竹简外壳龙飞凤舞的大字——一两标价菜单。
他觉得要爆炸了,头又是隐隐作痛起来。之后从后厨走出来的两个粗壮大汉,看样子,自己似乎还是理亏的一方。
“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徐七一边摸着被踹了一脚还是略微痛感的屁股。
头顶上仍是一片乌黑,一片乌黑?
传来的砰砰声。
仰头,漫天烟火围绕城池而盛放,四面八方。
冷清街上,青石缝中残留着昨夜的雨水。
是昨日没有放的烟火吗?徐七想。
却又是不同于昨日的“盛景”。
他仿佛置身于烟火世界中。
天水城,青楼花楼,无论何处,一群莺莺燕燕的女子均是跑上阁顶,满是瞧着四面八方的烟火。
凌公子包下了整个天水州都城的青楼花楼中的每一位女子,今夜。
不知那些豪气公子今日作何感想?
只知某些人吓得握不住手中杯,跌落在地上。
——砰!
是碎裂声还是绽放声?
烟火照亮了她们的脸。如今,至少此时此刻,已是不能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来形容这些烟火女子了。
她们皆是熟悉的凌曾说过:
“每个漂亮的女子,都是上天赏赐的礼物。”
这话很是不像凌所有的语气,但确确实实出自他的口中。
凌或许不能称为风流公子,他对所有女子皆是无情。
或许只有凌可以被称为风流公子,他对所有女子皆是有情。
烟火重重叠叠不停歇,今夜必定又是不眠夜。
她们如同天际的烟火,盛放不过一时。
她们,楼阁上看着烟火。
他,在无人路上仰头看着烟火,不知不觉许多人家走上街,瞪大眼,欢呼笑闹起来。
凌,在湖中心,身下是一艘渔夫小船,他睡在船中,身上是干净衣物。
她,一袭红衣,出了城中城隍庙,站在台阶上,仰头而望。
“真漂亮啊,凌。”她喃喃自语,手中攥紧的是一只刚摇出的木签:
下下签: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