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很大,大得如同东海,它万顷碧波,少有惊澜。可是尘世间的事物少有一尘不变的,就算是连天的东海,也会有惊涛拍岸的潮期。江湖胜似此,但江湖的波涛,绝不是说有什么固定的日期时候,只会是因为某些人、某些事,因为某些足以搅乱江湖的起因,才会变得越来越不甘于平静,变得越来越有趣。
他相信,也有许多人相信,当他重新步入江湖的时候,这江湖便不会安于平静,正如同鲲鹏起于东海:
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虽然这江湖遗忘他太久,但当他回来的时候,必定让人永生难忘。他名为任沐,但他不喜欢这个名字,他已抛弃了这一切。
“四方之首的青龙如此不堪?”负剑男子的平静之态与青龙呼吸紊乱的狼狈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青龙握紧手中的剑,语气颇为轻松道:“你未尽全力。”
负剑男子轻笑道:“你可知我是谁?就算是你师傅都不敢说让我尽全力。”
青龙的衣衫如同逐渐浓郁的枝叶,衬得起他风流潇洒和不凡的气度,松散开来的长发飘摇在肩侧,肆意倾泻,像是从水墨画中走出的翩翩公子。对于负剑男子的嘲讽,青龙只是平静道:“老人家只跟我说过,仅有我可以让任沐知道,为何青龙世代居四方府之首,以及……青龙为何物。”
被称作任沐的负剑男子忽然脸色阴沉:“任沐?你当我是当年那个被当成丧门星的废物?不,我早已抛弃这一切……我单名一个杰。”
青龙笑道:“你的剑名断华,我的剑名乾坤,可敢一试?”
“白虎也只是让断华出鞘四存,你却妄图让我与你试剑?”
“你可是不敢?”青龙大喝,提剑而前。
负剑裘衣的杰高声笑道:“我还真没惧过谁!”
京城的天牢是负责关押江湖中的重犯,从贼盗头目到邪门歪教的教主之类,都有所涉及。
京城天牢分成三重,建在地下,第一重名为人道,关押的多是些江湖仇杀有些过分,或是作恶多端的凶徒。第二重名为鬼道,关押的是些犯了百起人命以上,多是入二品境的武夫。第三重天牢名为畜生道,里头关押的可不是寻常恶徒可以堪比,至少都是一品境的武夫,甚至有一品上境的武夫。第三重天牢中既有江湖上恶名昭彰的邪教教主长老,也有某些特立独行的怪人。
三更天,天牢,三重天畜生道最深处的玄铁牢门。
显得有些昏暗阴冷的天牢深处,两人就这么对峙着。老家伙在三重天牢的走道入口,脸上挂着副高深莫测的笑,白面在走道最深处的玄铁牢门口。自白面先声发话后,两人间的气氛和这天牢深处的气氛般,僵硬着。
面具下咳嗽了两声,他再度道:“您老有必要和我这么对峙着吗?要是真动起手来,叫再多帮手在这天牢深处都不怎么管用,更何况您老的气度不凡,我还真不知道能从您手下过几招。”
面具下透出的沉闷声音在绵长的过道中回荡,过道两旁的火把都显得有些迷离飘忽,更是如同某人灼灼的心思。
“你是谁?”那老家伙劈头盖脸喊出一句。
白面甚至觉得耳朵都被震得麻麻的了,这老东西,这么大声万一招惹来锦衣卫。都快天亮了估计,他可没有在重重包围之下跑脱的信心,再加上锦衣卫顶头上司四方府邸中的那四位,还有不知道暗藏着的多少老妖怪……说不定眼前那老家伙就是装的。鬼知道他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不过这话的口气来看,还真是看不清自己的模样?那可真是瞎的可以了,这不过几十步的距离而已,虽然建在地下的“天牢”的确是有些阴暗,但两旁几步一只的火把也算够照明的。他有些不敢确认这老家伙是天牢中负责伙食的老糊涂,还是装作老糊涂让自己放松警惕的老妖怪。
“我?我是青龙大人派来查看牢里家伙的。”他试探性说到。
老家伙沉吟了会儿,转身便是要离开,口中边是念叨着道:“什么麻烦事儿,反正跟我没关系。”
念叨声是蛮轻,却是在天牢中回荡,传到底也是能听清一二。
他有些尴尬,亏的自己警惕成刚才那副模样,随即朝着走道的入口奔去,这鬼地方呆久了可没有好处。越晚出去越难出去,越是要碰上麻烦事的。就在白面快要跑出三重天牢走道入口时候,突然方向一转,侧身扑倒了出去。
“麻烦啊,你这老家伙果然是装的。”白面正对向满脸阴笑的老家伙。
“剑意凛然却惯用刀……这剑意都快和玄武小疯子有得一拼了吧?白面小子,你倒是跟传闻中的一样挺有意思。”
“你这老家伙为老不尊,跟个老流氓一样穿红粉衣裳,死变态。”
“这是丹红,丹红!”老家伙气急败坏道,手上的棍子也毫不留情朝着白面的脸面砸去。
刀鞘挡住了棍子的势头,锋锐的刀锋横着划过老家伙胸前的衣裳,刺啦的破裂声让老家伙收敛了手上的力气,后退了两步。接着天牢中的火把也是随之一暗,墙壁上支着的一处火把不知为何熄灭,四下的环境顿时更阴暗了些。
“老东西,你还嫌瞎得不够吗,灭了火把是想要摸黑打?你也不怕闪了腰的。”
“你小子还敢逞强?自己动的手脚还血口喷人!”老家伙侧了侧头,一棍子把身后袭来的飞剑拍开,倒飞而出的飞剑如金石轻松破开坚硬的石壁,插在了墙上。“还想声东击西?你小子是嫩了点。”
“去你的。”白面的刀直接将老家伙手中的粗棍子切成了两节,“拿棍子跟我打,你还真当你是光头武僧?那我倒想要看看你会不会金钟罩铁布衫了。”
刀光闪过,又是熄灭了一处火把,阴暗的天牢中,锐利的刀锋伴着呼啸声朝老家伙当头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