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斌今年三十五,刚入四方府的白虎府不过半年。
锦衣卫大致有三级,第三级是最泛泛之辈,只需要进入二品境,尚且身世手脚清白的,便可摘得锦衣卫牌,统领百户至千户不等。第二级是入四方府任意一府之下,就任于白虎、青龙、凰、玄武五位大人府下。虽仍是锦衣卫,但还添上了一层“府卫”身份,就是这层府卫身份,便是比寻常百户千户锦衣卫高出许多。至于第一级则是四位大人的近侍,不仅负责府中的常事,还有着不弱的身手处理些重要事宜,四府加起来不过百位,但若是到了这一地步,就是正三品的官员都会平等视之。
江湖武夫在这百年盛世之下显得无足挂齿,朝中兴盛的崇文抑武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非还存在四方府,存在数不清的江湖鹰犬爪牙在搜罗着江湖情报,这天下的江湖早得被自下而上翻个透彻。也因为四方府的庇佑,许多身如浮萍的江湖武夫投身而入,成了名扬天下的锦衣卫之一。
田斌也算是有点根骨,三十五半入一品境,也被搜罗入白虎府。要知道第三级的锦衣卫中最为攀比的就是哪处圈子上去了几个人,田斌这块头的老大是个执掌三千户的老兄弟,这回他能入了白虎府也是让老大忍痛抽了十几两请兄弟们去天香楼吃了顿好的。
入了白虎府的这头半年,基本上就是负责府中仆从的调派以及部分的情报打理,比之被奉为清水衙门之名的翰林院还要无所事事但就是昨日,白虎侍中的前辈找上了他,让他去盯梢一个年轻人。据说这位外乡年轻人在入城之时就惹上锦衣卫的注意,在城门口官检时更是与吴侯府的人起了冲突,听闻那日释放出的剑意甚至隐约有成型之态,剑气更是伤了那几位吴侯府的家伙。田斌对此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剑意成型剑气伤人,除非是天然剑胚,那便只有一品中境才能达到。至于剑胚他想也不想,就是连年轻的玄武大人也只是半个剑胚,这天下哪来那样多的奇才?他也只是一品半入就能被选入白虎府,白虎侍打人中最高的也不过一品初境半稳固,更何况无论是他田斌还是白虎侍莫不是三四十岁之龄,就连白虎大人亲传弟子“白虎子”也不过二十五才一品初境圆满,还未摸及中境门槛。这外乡年轻人似是只有二十三四的样子,难道是比之四方府四位大人的亲传弟子还要来的天纵之才?
在盯梢换班时,田斌发觉几位同僚都是初入白虎府没满一年,尚无太多关系交织和背景的新人,与他一样。当时在城门口那位外乡年轻人是惊扰到凰大人归京的马车,也正因为凰大人的几句话稳定下当时的僵局。要不然一边是吴侯府的人,一边是不知背景身份尚且难以力敌的外乡年轻人,若是真要和那年轻人争斗起来,至少要调遣七八支锦衣禁军队。白虎侍前辈说,四方府除了势力最弱的玄武府,就是连高高在上的青龙府的人也看上了这位年轻人,凰大人当时就直截了当表明了招揽之意,白虎府自然不会落下这时机。
至于吴侯府的人,田斌不禁冷冷一笑。吴侯府的飞扬跋扈是京城里众人皆知的事情,吴侯仅凭着梁贵妃是他妹妹,即使是皇上对吴侯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吴侯此人向来油滑,事情从不闹大,结交人的手段更不会惹得那些京官上奏之类,估摸着皇上那边也就眼不见心不烦而已,吴侯的趾高气扬就是田斌当初也听负责吴侯府附近的锦衣卫同僚们说过的。这半年下来由玄武府处理京城江湖人的登记入册以及动向巡查,今早与一位曾在百户打交道如今入玄武府的同僚相遇,那位同僚给自己透了个底,吴侯府正找上了几位手脚不怎么干净江湖人,凭借着势和财利诱威逼,让那位外乡年轻人不好过,从那几位江湖人的旧事迹来看,不乏是老练之辈,可能这回吴侯买的是死手。
吴侯自然不清楚他们锦衣卫四方府对入京江湖掌控的清楚,伤天害理之事还是有所约束的,吴侯以前如此作为时也有锦衣卫暗地里盯着,顺带着旁敲侧击让事情不会太过分,这也是吴侯屡次犯事而能够不闹大的主要原因之一。但这次不仅是玄武大人让玄武府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白虎侍前辈也提及不要涉及此事,紧紧盯梢记录就行。
看来四方府内有所统一的打算,便是让吴侯试试水,田斌估摸着禁军的那些兄弟也应该收到同样的命令。
京城有些风起云涌的样子,难道仅仅是因为一位外乡年轻人?田斌皱着眉头,也只是摇了摇头,不做他想。
长发打量着湖边的花卉假山,这倒有些女子的样子,凰冷冰冰的外表下总还剩下些。他笑了笑,侧头问道:“凰去哪了?”
“大人去西院了。”
“又去京城西院?啧,这女人真是莫名其妙,要是哪些官商知道了西院名声最盛的花魁是凰,真不知还敢不敢踏过西院的门槛。也不知她怎么会有这样的癖好……”长发皱着眉头,指尖捋过发梢,双目忽地一闪:“京城西院,京城西院……花魁女子……雅间静室肯定不会少,那些官商最喜好去的地方……唔,我明白了。”
长发忽然盯着守在他身边的侍卫,双目相对,后者脸上泛起一丝红晕,长发轻声道:“我唯一不能判断的就是京城西院到底属不属于凰,或者说京城西院到底属不属于锦衣卫。”
侍卫悚然而惊,安静的庭院中掠过一丝杀气。
长发满是轻松之态,晃了晃茶壶,倒出仅剩的半杯茶水,抿了一口道:“没必要这样大敌当前,我可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琴师,还是被你们的凰大人‘请’来的,你们大有时间去禀报此事,何必在这里和我犹豫?”
女子侍卫恍然,随即微微躬身认真道:“公子,是我失礼了。”
“帮我茶换酒吧,我想试试京城的桃花酒。”
“是。”那女子侍卫即刻退下。
长发的盈盈笑意逐渐收敛,抿起唇,指尖敲击着石桌,声若细蚊地叹道:“京城怕是要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