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畔,泗水州东海岸,鲲鹏楼。
鲲鹏楼分内楼外楼,内楼位处东西南北中轴处。内楼又名楼中楼,在鲲鹏楼“回”字型布局下,楼中楼正处于回字中口的中心。楼中楼不过寻常酒楼规模,四周是“回”字中布局的空余地方,坐落了假山、水潭、小桥、柳桃。除了能从楼阁望见环绕于四方的鲲鹏主楼,楼中楼如同山野隐居般有鸟语花香,又能有恰到好处的江湖距离。
楼中楼,一间不起眼的雅间,屋内熏香淡如云烟雾霭,气氛却是凝重。
雅间宽敞,当中摆放的一张圆形桌前坐了三批人,三尺宽的桌旁呈三角状分布。白色衣袍的男子笑意盈盈,左肘支在桌上,倚着侧脸,头微微斜着。右手平直放在桌上,食指轻敲桌面,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屋内似只剩下他食指轻敲桌面的砰砰声,落入另外两方人耳,似没有那样的寻常平静,甚是如若洪钟敲击于耳侧,震溃于心头,从那对桌而坐的三人阴郁的脸色便可看出。
陈志是孤身前来的,北蛮人倒是没有多少排场,也仅两人。陈志是蜀山道的三道徒,已枯室静心六年,此番出世不过三年却已有坏尘心的迹象。
两年前在出海郡他曾与紫凌府、锦衣卫的人打过交道,虽说自始至终未曾搭过一句话。那趟他果断飞鸽传书给距离八荒最近的落垂山府,请出了长阁,一举拿下了白面。可也正因为那次引狼入室,白面毁了蜀山道证得天道的八十二道碑,蜀山道开山以来全部先人的遗存,一夜之间全被推倒毁坏,甚至是连长阁都死在了一个无名刀客和一位神秘男子手中,少阁也因他陈志而死。
如今陈志已然知晓那两人的来历,长途跋涉至泗水也是为了见此人,不为寻仇只为谈妥一件事情,足以颠覆太平盛世的事情。长阁死的时候他不在场,也未曾见无名刀客的刀法,也未曾见神秘男子的手段。只知道这位无涯子和他身后那位俊秀的白脸便是当初二人,只知道那俊秀的白脸儿包裹在白布中的长刀让他有些胆寒。
刀之所以要配鞘,寻常江湖人来看是以免被刀划伤,对于刀法大家来说则是为收刀气。
剑有剑意有剑气,刀亦有刀意刀气。
剑气三尺可伤人,刀气三寸可伤己。
俊秀的白脸儿不仅刀无鞘,尚且只用寻常的麻布裹住刀身便抱在怀中,这是刀客的大忌,刀气可伤骨刀意可伤筋。能杀了堂堂蜀山道的长阁的刀客,陈志可不认为他是什么二品三品不入流的武夫,至少是小一品臻至圆满,甚至是一品中境。世间武夫分境大多模糊不清,甚至有些人凭借化境的剑意以二品境战一品中境而不败,除了当年的参天教徐青峰几人,以及当初的天下七人当中两人之外,江湖上再无此般以“意”败“境”之人,所以陈志宁愿相信那年轻人是修“境”奇才,而不是练就了绝世刀意之辈。
一品中境。陈志略有颓废,十多年下来他也只是触及一品境,中境更是遥遥无期,据他所知蜀山道内像这俊秀白脸儿一般年纪的中境仅有两人,小一品大圆满者倒是有七八人。当初闯入蜀山道落垂山府的白面不知天高地厚推倒了八十二座碑,碑上刻附着的都是蜀山道历来证得天道飞升的道法箴言真言,无论如何白面本当是活不成的。但是半年前白面突然出现在泗水东海岸鲲鹏楼,不但帮那幽州小王爷挡去了天府刺客,还将之一路护送回了幽州。
蜀山道这边不清楚紫凌府和白面究竟有了什么打算,京城传来的消息有说锦衣卫青龙亲自去了趟紫凌府却一无所获,被那来历不明的紫凌府主应付了回去。天下太平盛世,暗流涌动是寻常江湖人丝毫不知晓的,唯有朝堂上真正触及要秘的官员才知晓之一二,翰林院新封的那位年轻枢密使正是其中之一。分封藩地的幽州并川并没有百姓想象中那般矜矜业业,且不说江湖人都不知晓的三大官家门派蜀山道、锦衣卫、紫凌府之间的明争暗斗,就是连藩王与当朝皇城高坐的那位之间都是貌合神离,幽州王爷与皇上之间虽是兄弟,却只因为长幼之差导致一位成了掌管九州的皇帝,而另一位只能在幽州一州三寸之地,还不能随意出藩地,甚若禁锢。并川更是远离京城毗陵八荒南疆,虽未沾染八荒的莽气,却因为藩地王爷与京城那位隔了个辈分,连香火情都在当初封地之时用净了,若无意外,再过一辈便是要收回封地,仅封个郡王的名头了。
陈志代蜀山道一方而来,同室而谋北蛮潜入九州泗水的特使,以及这位来历不明却能挑起天下乱的家伙,无异于是与虎谋皮。并川的老王爷与蜀山道最隐秘的那座府邸中的少司有香火情,连同暂无名头的那位四十多岁的王爷一同推动了此事。陈志很意外在此没有见到幽州来的人,还有一位在京城中地位颇高却不在明面上的家伙也没来,虽说南疆南蛮子已经谈妥,当下这桌议事的他们三人竟决定了即将到来的天下大乱,何其荒谬?
熏香缭绕人昏沉,茶渐凉。北蛮的特使直视白色衣袍的男子许久,才是闷声道:“北地三十二旗的人马已经没有问题,西北剑门关的试探被那位‘金面将军’阻,你说剑门关的金面将军与京城的枢密使之间有消息往来,我们也不好弄出太大动静。雁门关的人已经安排好,若无异变,最近两个月定然会出现传言以及军中哗变,谷哈达山主的两万五千铁骑可以通过雁门关一路南下。玉门关的疯子还没死干净,三十二旗以及五山都决定绕过玉门关。”
白袍男子点了点头,收回轻敲桌面的手,双手交叉而握,双肘支在桌面,盯着陈志。
陈志微微阖眼,轻声道:“南疆没问题,八荒的那位还没下决定。”
白袍男子微微皱眉:“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些。”
陈志丝毫不退让:“并川绝对不可能在三个月内应和北蛮西域,最多为南疆的战事一退再退。”
轻声的嗤笑,白袍男子微微笑着道:“任沐是谁你们最清楚,他的能耐你们也清楚。当年的江湖在他和参天教以及另外七人之下,被搅和得如同一团烂泥,任沐向来是你们最头疼的。我知道的不多,但偏偏清楚他在你们蜀山道埋下了多少种子,有多少已生根,一旦破土而出,估计蜀山道这棵千年不损的苍然巨树都得震上几震。包括你们少司的举动甚至是苟延残喘的身体状况,任沐每隔上几个月都能知晓一二。你们蜀山道对雪山邪剑派在江湖各大势力的伏笔,我相信那位少司清清楚楚,甚至可以说信手拈来。”
陈志暗自心惊,明面上只是冷冷道:“你是想说明什么。”
“蜀山道和任沐尿不到一个壶里我很清楚,但是任沐不能动,他的棋子一样不能动,是京城那位让我给你们带的一句话。”
“我会回禀少司的。”
“还有一人,是我要向你们重提。”
“谁?”陈志心里已然清楚,却不说破。
“白面。”
“不行。少司已令每府出一人,甚至连枯室的人都惊动了,要一举拿下白面。”
白袍男子冷哼一声,道:“他已然入一品中境圆满,当初八十二道天道,他至少悟透了五道。”
“不可能!”陈志手掌拍在了桌上,死死盯着白袍男子。
“没必要骗你们。”白袍男子指了指身后两人,“他们俩,东瀛风魔家大小两位公子,扶桑树。”
陈志阴沉下了脸:“你是要和蜀山道做对到底吗?”
“和你们着群死气沉沉的家伙?没意思。”白袍男子撇撇嘴,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想看看这个江湖,他能走到哪一步。”
“哼。”
“哦,对了。”白袍男子享受想起了什么,悠悠然道:“任沐也让我给你们带一句话,他已然一品上境大圆满,只需半步入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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