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湖泽,连绵山色。天色阴霾,云显灰而厚,阴冷的天气仿佛下一刻便是会暴雨倾盆。
湖泽尚未凝结化冰,即便有雪落,也只能悄无声息融入灰色湖泽中。群山依是灰与白的交错,灰白的树木枝叶,偶有空坡积累的雪。灰与白的交错,恍惚失神。连绵的山并无高耸入云之类,即使此时此刻的云层压得是极低的。山色中溶有团团白雾,阴冷的天气里显得如同山色林木的灰白。
晚冬阴冷的寒气凝聚在正中,上下皆灰浊,呼出的气仍可变作明晰的白色水雾。
有一处山顶,有一座道观,道观前后院墙遥望不可及终处,山顶平坦如若原野。院墙前后不计其数,无数的横轴纵轴的墙将整座道观切割成无数块大小不一的方格。低矮的屋房矗立其中,若翻上墙头远望,可见这道观当中皆是墙高的屋房。唯见正后方有处三层小阁,埋在缭绕的云雾当中,不可清晰观之。
他就如此的坐在墙头的瓦片上,呆呆望着那座三层小阁,远不及天高却有云雾缭绕的三层小阁。
连山都算不上的地平小丘,其上坐落了一座偌大道观,道观当中有座三层小阁,近若咫尺远在天边。三层小阁竟有云雾缭绕,楼中隐约透出的昏黄灯光似乎正指引着迷途人归家的路。他抚了抚脸颊,只摸到略感粗糙的面具,分不清白日黑昼的此地,他竟无法估算过去了多少个时辰,不知自己入了此道观有一日两日或是半旬。
此地只应天上有,迷途入者几世明?
戴着面具的他没有如此的诗情画意,更不能如书生般以诗为酒以地作画。“他娘的,再走不出去真得饿死在这里了。”白色面具下传出的话语更只能评点为粗俗末流之类。
白面从墙上跳下,落在院中,院中依旧是望不到边的碑石,困了他不知道多少个时辰的碑石。无论他往哪边走,都是看不到边际的石碑,也不知道用去了多少个时辰或者多少天,他总算是到了一堵墙边上。让他绝望的事发生了:翻上墙再下到另一侧,依旧是一望无际的石碑,似乎这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些个石碑了,还有这堵墙。
管他呢,这样多的石碑阻碍,若是阵法说不定是给这群疯子锻炼用的,自己又不会破阵,是从来没接触过这些的,若不想被困死在其中,干脆一座座全部推倒了算了。白面泛起许久未曾有的疯狂感,运上浑身的内力朝着石碑挥出了掌,如若以卵击石的以掌击碑。
他并无饿感或是疲累感,兴许并未困在这石碑迷阵中太久,他总是这般庆幸。亦或是这些个灰白的缭绕在碑林中的雾气干扰了他的感觉,老道说过蜀山道的疯子都是屏绝五感而成就天人之姿,入天人境,可举手抬头一刀一掌断江河。他总觉得玄乎,自打那日见识过后才不得不信了的。
那日大雪飘扬天地间,天地齐一色为白。
戴上白面,双眸透露出极端的冷静,安放轩馨儿以后,那堆人正好赶上来。
“等你们很久了。”白面冷冷道。
五人无一人答话,一眼望去竟是看不见其人气机,他习得观气望气术,面前五人只像是漫天的雪,竟不像是活物。
“不说话也好,省得一番客套。”左手持鞘右手握刀,缓慢抽出。丢下刀鞘,抬在面前的柳叶刀横放,却只像是一线。将刀向身侧甩下,划出冷冽刀气,若是能以蜉蝣之眼视之,可见这一刀划破了空,凝结出的雪花暂被逼人的气势冲断了整整三息。
刀身直于身侧,向前躬身,下一息已至五人面前。刀身向前扫出,有万钧之势,锋锐异常。却见五人当中面临此刀者未有任何惊异态,脸上的表情似乎从未有过改变,像是木石雕像甚至画中人。
“破阵子前刀第五式,万钧扫。”声不知何处来,只不会是临阵五人,五人同木偶般呆板的脸,甚至让人怀疑那五官相貌是否是雕刻而上的。“想来这乘风乘势的一刀比原本厉害了数倍。”
然而白面挥出的刀被其貌平平的家伙用手直接捏住。这一刀如砍入了坚石,再也不能下分毫,如陷入了泥沼,费上多少力气都抽不回。在他挣扎了许久之后,以双指捻刀之人忽地随着砰的一声,化作了团白气。他愣了愣,再没有多少迟钝的时候,反身以刀为轴画了道半弧,欺身而上的四人竟同同中刀,这刀竟连续着斩断了四人的腰部。刀身依旧轻盈,似乎挥砍在空气中,白面感觉不到任何砍中人体甚至是砍断的感觉,自然不可能连连斩断了四人。如同先前一人,四人砰的声全化作白气,盈盈然消散了去。
“小把戏也是对付不了你,好歹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白面哈。”其人鼓掌而出,却是在马车的火堆旁站起身子走来。似乎那人一直是在马车旁烤火的,似乎那人一直在那里。可是他可以肯定刚才是没人的。
“装神弄鬼。”他揉了揉酸麻的右肩,左肩也因为前段时候的伤不太好受,暗自骂了几句,如此拖延只是打算见见这人的手段,装神弄鬼的手段。若是能拖延久了,说不定能等来无涯子,等来那个神秘莫测的无涯子。
“不用想了,为了他可是留下了五人断后,在 道字辈中能有不错实力的后生。”手持一柄骨扇,无扇面,黑沉木制的骨透着胜过白骨的森森寒意。“五条命,一盏茶,足矣。”
“但或许……还不够。”那人望了眼官道的来处,大约五里外已经遇上了。“所以,就不能再给你……浪费时间的机会。”
持扇的这人话音刚落,白面已先势而来,持刀依旧是简单的一斩。
“武至后巅,一指足矣。”一指点出。
指出的方向,从此直到白面横握的刀前,所有的雪花凝聚在空中,清晰可见。四方天地间的雪花凝固,竟以有缓然势朝上升起。天地落下的雪能反向回升,瞬间破了他的心态。
仙人垂钓于云端……
一刀一剑断江河……
道心佛心撼天地……
枯坐五旬引雷劫……
破了,全全的破了,一腔的热血也随着凝固了。
白面跪倒在雪中,乱发披肩,无力握住的刀落在雪上,砰然化成粉末。
他毫发无损。
他身后的疏林轰然倒下。
“打道回府。”持扇人拍了拍手,说道。
今朝复明朝,今昔赴明年。
白面跪在石碑前,石碑轰然倒下。
而白面身后,全是倒下或是碎裂成块的石碑。整整八十二座石碑,因他而倒。
白面的面前,是三层的楼阁,缭绕在云雾中的楼阁如今清晰可见:道心阁。
他左侧二十步,是堵墙,墙上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