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死，竟然连银针郡主都不能杀了他……哼，徒有虚名！”接着怒气重重的谩骂，沉重一掌拍在桌上，黄花梁木的厚实桌面竟就此被拍下了清晰可见的凹陷。宽大的手上布满老茧与疤痕，常年出海而晒出的黝黑肤色，显露着野性与狂气。“这些江湖人，真都是废物。凭仗着名气对老子指手画脚，杀个人还磨磨蹭蹭布置了数日，说是说能轻松解决。到头来却一个个栽在那家伙手上。真就是一堆废物！”
而在桌旁的木椅上，正有个男子悠悠然坐着。屏风此刻无，身形笼罩在黑色丝绸下，即使是身处幽暗室内仍戴着面纱，犹如蛰伏的凶兽，浑身上下散发着慑人的气息。
“意料之内。”
“嗯？”桌前站立的人显然是对这个回答措不及防，“安排好的？难道还有后手？可那些江湖人不都死光了？难道……”
“不需要用上她们，至少这两年还没有需要她们的地方，尚且她们还不够能耐。”
“那是为何？”
“煞气显，星图众星黯，好歹是动一举一动能让天下大势有所偏移的家伙，异子。”
“你总叨叨那些个星图棋盘天下大势，我又听不懂。”
“总而归之，此次伊始，我便做了如此安排，正好赔上那些江湖人的命，换来延长的安宁。”
“难不成……暴露了？”
“一枚白玉老虎关乎的伪帝皇陵，足够让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开去。白面此人身旁有几个不下与我的人在，所以正需要恰时的避退。今次是你冲动了，那夜根本不该试探那几个家伙。”
“嗯……”
“锦衣卫紫凌府蜀山道齐聚，算是栽了个跟头，勉强能逃过这一劫，再不需要多久，就可放上台面了。这么多年的布置，总是要期待来那一刻。”
“嗯……”方才的怒气似乎逃散不见，满是疤痕的黝黑手掌不再紧攥成拳，已松开来，无力垂落在身旁。“那么，关起来的那小子如何处置？”
“锦衣卫青龙的人，动不得，打晕了放掉吧。别留下痕迹。再有，蜀山道的陈志需要派人去接触。”
“派谁？那些江湖废物都死光了。”
“我怎么记得此次请了三个人，胖瘦头陀和银针郡主，那耍银针的和弄药的瘦头陀死了，不还剩下个胖头陀？”
“那……那胖头陀起初对银针郡主动手动脚，热的后者心生厌烦。在得知白面杀了瘦头陀之后，更是在布置好的情况下想要独自前往报仇，银针郡主嫌他太麻烦，便是杀了。
“……”
“起初谁能想到那紫凌府丫头旁边跟着的满平居然是白面，还让那几个废物惹了个正着，埋伏一回没杀掉，瘦头陀装作大夫也没能毒死两人之一，就是白面有再好的脾气都得找上门来，本来留下的痕迹不多，两处合二为一便是被轻易寻上门来。”如今满是对之前的花重金请来三人的悔恨，“三个废物，害我赔掉了十五位镖局好手，不但如此，赔给亲属的赡养费还得再花去几百两银子……还因此跌了名声，唉。”
“银子能解决的事情便也不是事情，何况才几百两，就是给小公子每月的零钱都不止千两。”
“你是在劝我放弃他吗？”大当家的眼中划过一丝冷厉。“老大和老二被我踢出镖局自谋生路，难不成你觉得他们两个其中有可造之材？连我这个身为老子的都不信。”
“算了算了，你的家事我也就不掺和了，但是你得去注意小公子近日在做些什么，即使是因为四年前的事情，也不能放任到如此地步。剩下的事情还是得让壬前去，通知壬让她去接触陈志，优先做好退路。”
“好。”大当家沉闷应道。
“对了，八荒的北边上次出了事情，有一伙人竟然能在蜀山道子弟的历练中活下来。死了三个蜀山道的新晋子弟以及一个长老，那三个弟子的实力都相当于你请的银针郡主，至于那位长老……让戊去吧，接触那伙人，他们的来历定然不简单。上报中说为首的是个叫马子的壮汉，来历却没有一点头绪。那伙人，不得不防。等戊接触后再打算是否与蜀山道的人交易。”
话音落下，再无声息。再度望去，桌旁的椅子已经空无人影。大当家的愣愣的，最终摇着头叹了口气：
“唉。”
官道，八荒的官道。
八荒的官道算不上官道，慢悠悠行着的马车也同样不是官家的车。马车不算华丽，顶多算是朴实实用。马车前头仅一匹马，马架上却无人，马车慢悠悠顺着直直的官道行着，不赶路，于是乎轩馨儿以一贯抠门的性格义正严辞拒绝了雇佣马车夫的打算。马走得像驴磨磨蹭蹭，三步一停五步一顿的。正是因为马车旁系了条绳子，另一端系在驴身上。
马车厢顶是平的，平躺了个人。脸上戴着副白面，此人正是白面。
马车摇摇晃晃的，此时的天气也正好，虽说风中带着些寒，至少充斥着水汽，没有北地的干燥，是极为舒适的。白面只穿了件单衣，却是上好的丝绸锦缎，即便如此也起不到御寒的作用，当下刚是大年初二，两人没有停驻在出海郡的庙会，而是风尘仆仆地赶路。
实际上并不算是赶路，轩馨儿依旧在疑神疑鬼，怕是白面在打着什么坏心眼要把自己卖掉之类，躲在马车里也不管马走得多快多慢，打算以静制动。白面则是呆在车厢顶上，偶尔发现马车偏离了官道些许，一鞭子下去又慢吞吞回归正确的放向，其余时间要么就是睡觉，也么就是看着四周围的景象发呆。
如果两人打算以这样的方式赶回幽州，那大概是要到今年的深秋才能到达幽州地界的。
“我说，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白面躺在车厢顶，不轻不重的声音说道。当下马车行在林间，官道上前后百里估计都只有他们这唯一一辆马车，和一头驴，还有两个人。只不过隔了个薄薄的木板层，车厢内可以清楚听见白面在说些什么。
“这头驴确实是我从一个落魄小家伙手上买来的，你非不信，难不成是我杀人越货？”
“我好歹是白面，一言九鼎算不上，至少懒得骗你这么个小妮子。”
“你还怀疑我是谁也不重要，面具摘下来给你一寸一寸看过了，你却还疑神疑鬼，难不成怕我不是白面？”
“说实在的你追了我快两年了，你不累我也累，大不了跟你走一趟幽州，告诉你家府主当年万古州时候的前因后果，人真不是我杀的，只是被我弄了个重伤罢了，还是她自讨苦吃的缘故。”
“今次说好跟你回幽州就一同回去，绝不逃跑。”
白面信誓旦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