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月明。
孤锋,透骨。
殷红,映雪。
庭院中的雪不厚,仅仅是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让人分不清青石板与泥土之间的分别。月明,星繁,无云。此般天气,自然是坐在庭中凉亭,一炉炭火,一壶烧酒,对着清风明月吟诵上几句诗词。西域传来种法子,将冰板制出来的冰块放入杯中,再将炉火上烫过的酒倒入杯中,伴着滋滋升腾起的浓郁酒气,仰头灌入喉,冰寒与温热灼于喉,尽散于浑身。
庭院中确确实实是有人,一个死人,身着锦绣佳袍,的确像是来煮酒赏月的。可是他趴在地上,血从他的胸膛淌出,将四周的雪融化了个干净,化为了血。雪色化作血色,透露出来的血腥味很不雅治。血色的青石板上,安安静静放着一块面具,惨白的面具在被如此月明的映照线,显得更加瘆人。
“夜是好夜,月时好月,酒是好酒……人却不是好人,官却不是好官。难怪八荒能乱成这样,当朝的皇帝除了流连于后宫三千佳丽还能做些什么?”白面持杯,杯中酒微沸,腾着白色的雾气,白面身形萧索。坐着倚在冰凉的石柱上,蠢驴在庭院中干净雪地处撒疯踩出的印痕让他有些苦恼。
次日,八荒彩珠郡郡守暴毙于家中之事传入江湖,若只是死了个地方官倒不会成为江湖人口中循循念念的事儿,只因那位官老爷硬邦邦的尸身旁边,干净的雪面上,摆着一副白色面具。
酒楼之中,人声鼎沸,八荒的酒楼到了饭点,客从不见少。
角落一桌,坐有四人,同样随大流谈论着白面此人,酒过三巡,其中一人红着脸儿,神神秘秘低声道:“你们可知这事实,并非只有一副白面?”
“仁兄何种意思?”四人桌是拼凑而成,四人本不相识,自然也就不知名号,却也相谈甚欢。
“听我在县衙当官的兄弟说,那日郡守大人死在庭院当中,身旁的雪全被血给浸没染成猩红,而一旁的雪地很干净,留下了五行血书。”
“难不成那郡守死不瞑目,识破了白面身份所以留下遗言?”
“不不不,那雪地上的血书由白面所写下,以精纯内力将血印在雪上,书下五行字。”
“休卖官子,速速说完!”旁边有人敲桌子催促,大约是忍耐不住。原来是邻桌的人听见了,醉酒这人说话的嗓门也不算小,传开来整层酒楼的众人也就都暂先闭了口,静静听着这人要说些什么密事。
这好运深知当日事的家伙,却也是有些怯场,挠了挠头,干脆是硬着头皮,提高了话音,仿若说书人当台讲书一般娓娓说来:“那白面以精纯内力,在雪上打下了五行字,有人发现即使是扫去了雪那五行血字仍旧是在的,为了掩去这段血书,后来官府的人挖地三尺才不见了血色。”这人喝了口酒,壮了壮胆,继续说道:
“书文如此:
生逢盛世百年,
不过江湖草莽
多见贪官恶吏,
却见八荒无官,
若非这天下九州并无八荒一说?”
待此人将这不长的一段事儿说完,酒楼中依旧是安静,继而轰然叫好:
“好!够豪气!”
“果真是白面才能做到的事情!”
“真当是大侠客:杀了朝廷命官,以五句直指京城宫门,估计得叫那文武百官大汗无言,焦头烂额都不为过了。”
“好一个白面!”
满是叫好声,酒楼顿时间又热闹起来。可还未持续多久,又是一句话让众人鸦雀无声。
“几个月了,再不见白面行事磊落,净做些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装神弄鬼的勾当,真当是胆小如鼠,一介鼠辈罢了。”壮汉身高少说也有八尺,身形壮硕,肌色黝黑,一句话中饱含内力,震响八方。
众人愕然,不明此人为何突然对白面恶语相向。
有人也是看不下眼,这边夸赞叫好声,你却恶语相向,难不成是指桑骂槐骂我们没眼力?便是有人出声道:
“这背后说人坏话,可算不得大丈夫所为。”
“看得不爽找到白面打一架哈?”
“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这种人啊,叫猪鼻子插葱,装象!”
“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哈哈哈哈。”
却见一阵桌椅崩坏之声,四个人应声而飞出去,这大汉正不知何时站起,见其正缓缓坐下。鸦雀无声,无人再敢出言嘲讽,这壮汉只是端起酒杯,喝酒。放下酒杯,倒酒。端起酒杯,喝酒……众目睽睽之下,无丝毫不适的模样。“老子找了白面三个多月,我找上三回,却没能和他打上一架。妈的。白面这家伙就是个废物,堂堂正正打架,第一次说是随身的佩剑丢了,老子给他去找,找到以后人没了。第二次找上去,给他了剑,他却跟我说我没有剑,胜之不武。老子说老子有刀,他说刀剑有差,必须同等才行。老子稀里糊涂的去剑铺买剑去了。第三回找上白面,他竟敢跟我说肚子痛,给他上了个茅房的时间居然从茅房后头翻跑掉了。”壮汉旁若无人,嘀嘀咕咕骂着,众人呆呆愣愣听着。“妈的,你们说,白面算个什么玩意?”
自然是没有人敢回答。
方才被壮汉打飞出去的四人也只能敢怒不敢言,私下揉着摔疼了的部位,暗自在心头骂着气着。
“阿嚏!”徐七打了个喷嚏,不知道谁在骂自己。
“是不是你!”徐七抬起脚,落下,轻踹了蠢驴肚子一脚。蠢驴却毫无反应,似是习惯了被欺凌,一步一步迈着走着。
徐七看蠢驴一副顺受的模样,更觉得这家伙在骂自己,如果它能说话,指不定就要指着自己的鼻子破口大骂了。“都你是蠢,在那人的雪地里踩出那样明显的印子,要不是我给你处理了后事,指不定咱俩现在就被抓进官府去了,指不定现在满街的都是驴子通缉令了。”徐七嘀嘀咕咕,甚是不爽。雪地上的五行字是他费劲了全部的才能写下的,也幸亏的最近读了不少诗词,修身养性如此长时间,总能提笔写上几句。以血字打去驴蹄的印子,以免被勘查处蛛丝马迹,这才是徐七留下五行字的初衷。
这才是白面留下五行字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