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楼的后院,通往后院的门被紧锁,老鸨浓妆艳抹却是满头汗,将胭脂都擦混了。
老鸨不在意自己的模样有多狼狈,但她知道,这两天当成大爷供的老家伙是很狼狈。
原本还打了亲自上阵耍耍这老流氓的打算,打算能再套点儿银两。
可现在,老鸨只是乞求着能不殃及鱼池。
以前宠在手心的姑娘们被老鸨全全赶到前院去了,就是客人稀少,也容不得她们在这儿呆着,一群小妮子不知道轻重不知道大体,万一不小心惹怒了那大爷,后果可是绝没得好的。
后院暴怒的骂声和惨嚎声就没有歇下去过。
“‘你是谁?’——你一定想这么问吧?不是么?”
年轻人的脚踩在风流君的胸膛上,居高临下,如此朝着风流君说道。年轻人满脸笑意,风流君看得出来,这只是假笑,笑容下掩藏着的,是不与人知的过往,是给人以落入冰窖的颤抖感。
仿佛是三天前,仿佛又回到了三天前那座破旧的城隍庙,仿佛年轻人身后还是那碎裂了的城隍像的石台。
三天前,风流君不认识年轻人,三天后的现在风流君同样不知道年轻人的来历。
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以百花君的模样,丝毫找不出破绽,一时间也并未发现破绽,要知道风流君察言观色的本事可不是虚夸,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表情中细枝末节的动作,从而断定其人。可是在“百花君”摘下面具前的数十句言谈中丝毫没有让风流君警觉,或者是面具的缘故?
可那每一寸肌肉的动作可是与风流君印象中的百花君一般无二,甚至说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花那么大力气易容成百花君再到自己面前?只为了方便制服自己?
风流君是绝对不信的,即使想了三天依旧没有丝毫头绪。
仿佛是凭空冒出来的,就像是当年凭空的一场火烧尽了百花君府邸………忽然,眼前年轻人的面容,与十年前的记忆重合,像是飞溅的碎石按着碎裂的轨迹重合,破碎的记忆重合,当年稚嫩的脸庞与眼前略显病态苍白的年轻脸庞重合……
大火,漫山遍野的大火,少女的尖叫声、哭喊声凄凉无比,滚滚浓烟盖过了漫山的花香,无措,恐惧,痛苦,以及难以忍受发出的恶鬼般的哭。
风流君忍不住尖叫出声:“你……你是……小柳!”
恍然大悟,悟了个彻彻底底:真正的百花君早在十几年前那场大火中死去,或许在火燃起之前就已断了气。做了这一切的,能做到这一切的,是眼前的年轻人,只有眼前的年轻人,能让百花君身死,能扮成百花君,这样的人只有他,只有他可以做到,也将会如此做到。
“终于想起来了啊,我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好久呢。”
“为什么,为什么!你…你难道是为了那个女孩!”
“不可以吗?”年轻人的目光闪了闪,继而面容扭曲起来:
“很容易吗?你当我扮成百花君的模样很容易吗!每天,每天起来,看着镜中的自己,我就忍不住想要撕烂这副面庞!哈哈哈哈哈,我娘,百花君这个老疯子以为我娘会喜欢他?像你们这样的杂碎,秃毛狗,呸!”
“我娘他不放过,连我也不放过!被他带到府里有吃有喝很痛快吗,呸!我宁可饿死在大街上也不愿意活在那种地方!”
“青梅竹马,青梅竹马你懂吗?你个老淫棍懂吗!”
年轻的面容扭曲变形,原本的温润模样一扫而空,如同索命的厉鬼,将风流君死死踩在地上,脚上的力气压迫着老风流君的胸膛,让其呼吸困顿。随着年轻人暴怒的喊声,一拳狠狠砸下,“喀嚓”一声砸在风流君不风流的脸上,砸在风流君丑陋的脸上,砸在风流君的鼻梁上。
接着,年轻人收回了手,方才砸在风流君鼻梁上的拳头在他的干净衣物上擦了一遍又一遍,像是沾上了什么恶心至极的东西。
“本来只是百花君那老家伙的事情,你非要掺和上一脚,老淫棍你是想进宫当太监总管吗!”
年轻人像是只暴怒的白额虎,正巧他的面色苍白,还真有一分神似。
“呜啊啊啊啊啊!”
连墙外都可清晰听见的惨嚎声,自然不是年轻人发出的,是风流君,蜷缩成虾的风流君惨嚎的。
“喔唷,还是那么中气十足?”
年轻人的情绪像是平静了些许,笑道,可这笑与他的所作所为做对比下,显得阴森恐怖。
风流君自然是没办法回答,惨嚎声后再没了任何力气。口中翻吐着口水还有白沫,裆下是收不住的屎尿齐流。熏人的恶臭无法抑制,齐涌而出。现在的风流君不仅不风流,连同“狼狈”一词也不再适合形容之,用“可悲可叹”来形容怕是多了分同情之意,风流君这样的家伙本就是死不足惜的,没有人会为他可惜。
可是。
“可惜啊可惜。”
不是晕厥过去的风流君说的,也不是年轻人说的,他的嘴还闭着。
年轻人突然想起,方才风流君是被踢出屋的,可因为极度的兴奋,让年轻人暂时忘记了这事。
花楼偏僻的小院,堆满杂物的小屋,缓缓走出了一人,此处出现了第三人。
脸上是惨白的面具,手上是一柄不停翻转着的柳叶刀,刀柄上系着的红缨随意地打着转儿。
“可惜?”
“不错啊,可惜。”
“他?”
年轻人指着躺在地上晕厥过去的风流君,面无表情。
“我若说是他,怕是你现在就得翻脸了?风流君这样的人受到这般苦楚,还不如一个寻常人摔跤破了口子来得值得同情。”
“哦。”
“没有兴趣?”
“没有。你说的话实在无聊极了,像个老夫子。”
“老夫子的言语是有矫揉造作的,我这样的粗人可不一样。”
“你是粗人?大名鼎鼎的白面是粗人?”
“或许,谁又知道呢?”
“哼。”
“刚才你说………青梅竹马?”
“那又怎样。”
“可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 ,两小无嫌猜。’的青梅与竹马?”
“你还说你是粗人?”
“小时候学堂就对那么几首诗词记忆尤深而已,而已。”
“你来干什么?”
“这话我该问你。”
“我和他有仇,你有吗?”
“有。”
“什么仇?”
“我答应了一个傻子,要带他来杀一个人。”
“杀他?他都成这样了……”
“能让给我?”
“不能。”
“哦,那是不是只有打一架才行了?”白面手中的柳叶刀顿时停止了翻转,刀柄收于手心,锋锐朝下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