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肩的乱发,惶恐的表情,睁大的双眼满布血丝。
手脚上冰凉的镣铐,不断发着碰撞的轻响,碰撞声冰凉凉,像是可怜人的哀怨。
这是黄卓。
这是落魄的黄卓。
像是掉了魂一样的黄卓。
“不不不,不可能……不……血,血,血!死人……死人,死人……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官府牢里头的偏僻位置,关着黄卓,这自打进来的两个时辰就没有停止过胡言乱语和疯疯癫癫的傻子,傻子黄卓似乎真成了傻子。
“可不就是个傻子吗?”
“这可不对,以前是脑袋缺根筋,现在哈,跟掉了魂没差了。”
“掉了魂?也太神神叨叨了吧?”
“哪有?我还真听说过有掉了魂被鬼上身的家伙,这年头那些道士和尚对此熟门熟路,招个魂,驱个鬼,这可不都是大把大把的银两往口袋里装的好事儿?”
“说是如此,可哪来真掉了魂,黄卓本来就傻,大概是被吓得更傻了而已。”
“那你说说,什么东西把一个大活人吓成这样?守着黄府的兄弟们几个都进去看过,哪来的死人?哪来的血?还不都是胡说。”
“也是……”
两个看守牢房的官差,喝着小酒磕着花生,你一言我一语,论道的,无非是傻子黄卓究竟是遇上了什么。
对于他们来说,再没更多趣事儿可谈,今日运气差,轮上了看守大牢,常日里这牢里根本不会关人,也无人可关,这座小城唯一出彩的,便是那少而又少的贼盗。
就是没钱了沦落街头,也有黄府黄老爷子特别开的几家酒楼,足矣提供落魄人一日三餐基本的温饱,当然也算不上多,不然有多少懒人都得懒得做事,一天到晚混吃混喝了。
“黄老爷子人也不错,就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事儿,那么急着举家迁走。”
“谁知道呢?这两日黄老爷子不都在他家的铺子里置出多余的银两换成银票,听说城里那家遍布九州的通宝钱庄里头银票都不够兑了说。”
“鬼知道哈,可惜了,黄老爷子这么不管不顾地走了,丢下一堆没头没脑的铺子,到时候那些混吃混喝的家伙也没法子混下去,说不定哟,下月这个时候,牢里就热闹了…还真说不定哟,说不定……”
“我猜,就是老爷子送去京城里的两个儿子扶不上墙,惹了事,说不得就是一个一品二品大官要治罪。”
“如此说来,黄老爷子急匆匆置当家产,是不是就用来赔罪的?”
“老爷子那么多的家产换出来的银两,哈,估计是得上千万两,有哪个官敢吃的下,你可不知道,京城上头对廉政清明为官的要求可是严苛极了的,有哪个家伙敢光明正大的坑杀百姓?”
“那或许…是否是老爷子的俩儿子遇上贼盗什么的,被劫掠进了山头,要黄老爷子交赎金?”
“京城离咱这小城也不过五六百里地,你当那京城锦衣卫是吃素的?虽说‘百里锦衣卫’是个戏称,可又有谁敢在京城百里境内犯事儿?无论大小,统统得给那无孔不入的锦衣卫抓到,丢了脑袋哟!”
“啧…说这不是,说那不是,还真是多事儿……反正,天塌下来也有比咱高的人顶着,也舒坦!”
“喝酒喝酒。”
两个狱差把酒言欢,相谈甚欢。
唯有这阴暗的监牢角落,黄卓躲在角落,手脚上套着的是沉重的枷锁,嘴中疯疯癫癫不停歇:
“来了,他们来了…血…死人,死人…啊啊啊啊!”
——咣当!
“唧唧歪歪的忍你半天了知道吗?还吵!”
“行了行了,就让他傻一会儿好了,别动气别动气……”
“外…外面是不是有人来了?”这人按耐下怒火,皱着眉问道。
“啊?”
“里面请里面请,就是这儿了,没错。”
“行了,任我带走了,你跟那老头说一声。”
“是是是,不知白面大侠找这个疯子,是为何事?”
“不管你的事就对了。”白面语气冷淡,相反的一旁躬着身子一路走来,不断点头哈腰的,正是官府里常见的“师爷”,此时遇上了白面进官府,自然是大气不敢出的伺候着,听闻这白面要找牢中关着的傻子黄卓,便是代替县令来给白面带路。
师爷急匆匆的跑远了去,怕是再多说触了眉头,惹得白面不舒服了,谁知道白面是不是那种胆大包天任意妄为的江湖人,也就只有那些平民百姓家觉得白面是济世救人的大侠罢了,师爷可没那么蠢。
“白…白面,呼呼,他是白面!”
“废话,不眼瞎,看着呢,瞧师爷平常盛气凌人的模样,刚才一副哈巴狗样子,这人不是白面还能有谁?”
“白面会来我们小城,会来这处小官府,来这个小牢?为了什么?”
两个差役齐刷刷扭头,看向角落里颤抖着的,嘴中念念不停像是魔怔了的傻子黄卓。
“慢走,慢走啊大侠。”
“有空再来啊大侠。”
“来你的大头鬼!白面大侠没事儿来牢房干什么?”
“呸呸呸,我就是乌鸦嘴!”
“有屁用,都走远了!”
徐七看见黄卓的第一眼,心就咔嘭一跳。
双目无神,披头散发,满身污乱,还有他口中念念不休的:“血…血啊,死人,死人,好多死人,好多血……他们来了,来了……”
不用多问,不用多想,徐七知道,这肯定是和紫袍三君另外两个老家伙有关,总也是脱离不开干系。
黄卓是从黄府出来的,是从黄府出来后才疯疯癫癫的,那么黄府里头一定出了事了。
方才让紫凌府的琴云扛着不省人事的凌去黄府瞧瞧,也没错。
黄老爷子,就是当街从青杉君手下救出的老家伙估计还知道不少事情,紫袍三君去过黄府,这三人又是恶人,难免总会做出些惨绝人寰的事情,更何况,淡黄衣衫的少女,好像是叫黄凤凤来着也不见在黄老爷子身旁。
那么……
“你…干…干什么?”
徐七愣了愣,看向他牵着手的黄卓,可惜后者脸色依旧是恐惧,双目依旧无神,再说黄卓也不认得带上白面的徐七。
“能干什么?带你去找人,带你去杀人。”
惨白的面具下,传出少年温润的轻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