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立冬,徐七从早就是隐隐觉得:老头的情绪就有所不对了。
已是夜晚,城内不是寂静无声,而是正常的热闹,听得掌柜说,一年一度的夜会开始了,大约是庆祝什么古老节日的,似乎整个幽州今晚都是如此。
对,在深山老林迷路后,徐七和老头又莫名地回到了幽州,从天水州回到了幽州。
而在徐七印象中,极宽的大河分开了幽州和天水州,实际却并非如此,盛世九州没有徐七天真想象中的划河而治。此城名竹城,名字是奇异,确实符合当地的大况,众多竹林在周围群山中种植,光靠这项的收入就是幽州前列的地方城了,不过也仅有这的单一作物。
穿过大街小巷,看见了穿城的一道河,河面还未起冰,大约是与时节相错了,听小二哥说,过了立冬,竹城才算是进入冬日的严寒。灯火通明,沿着城内的观光小河边走,不宽的河面上随处可见奢华的游船。
船夫一律蹲在不宽的甲板上感受着冷冷冬风,搓着通红的结满老茧的手掌。士子佳人才不会在这种时节登上甲板吹冷风的,若是其他时节,就是相反了。
此处不多的景象便是江湖了,可惜徐七正是年少轻狂,不得其要领,只是浅浅地为可怜人叹息几句罢了,也不在乎所谓的“可怜人”钱囊是否盛过自己。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若此也。”老道搓着冰冷的手,笑呵呵道。距离老道初来已经是三日,每日躺在大堂里的长凳上便是一夜,掌柜的也不介意老道士不添麻烦的住宿,更何况老道还给出了小半两银子来。亦可顺便防贼盗。掌柜的当时是这样打着小九九的。
老头在旁边走着,不急不缓,也不四处官网,失去了一贯的自在轻松。徐七也不知如何出言安慰,是根本没有注意到罢了。
“伙计,这木雏何价?”
“二十文!”徐七惊吓到了,扭头便走向下一家。“去死吧。”徐七嘀嘀咕咕。
老道也是自在地看着徐七纠结的模样,没有上前去搭话烦扰,徐七也是乐见其成,才不会去多嘴问些什么。
两只貂,暂且就叫雪貂罢了,一左一右疲倦地趴在徐七肩上,头朝后,两只小屁股挂在前头,眼神迷茫,看是又是睡过去了。出生不就的小家伙极为嗜睡,也是情理之中。
“生于天,亡于尘,悲于情,喜于安。”老道看着忙碌的身影和一旁疲态的身影,悠悠然地说道,如同国师指点江山般的写意自然。
“伙计,这未开锋的匕首多少?”
“二两!”摊贩后的伙计唯恐叫低了价。
“……”
“我就不信了!”徐七愤愤地离开摊位。
“姐姐,这纸人几文?”
那肥嘟嘟的老妇扫了扫徐七,似乎脸颊颤了颤,却又装作无事人的模样:“八十文拿走。”
徐七的小计划失策了。
月还未上当头,人是越来越多。客栈对门豆腐店的老夫妻被女儿拉出来,多是赏景而非掏钱,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寻常人家不会花多少钱在玩物上,少有例外。抠门掌柜的和店小二后厨混在一起,偌大的客栈也就只有这三人打理,不知有多少年了,至少掌柜的在这点上很是真心。胭脂铺的半老徐娘总是朝着掌柜的甩媚眼,好像都被后厨庞大的体型挡住了。寻常人家不少,多是老少一同出游,整座城的人也汇集了大半。
这是老道所见到的,再看看徐七此时此刻纠结无奈的模样,至少要过个五六年才懂得欣赏这种普通的江湖吧?
“老道,快给我算算,我今日为何气运不好,摊贩伙计都跟本少作对,故意抬高价,想宰我,还不松口的宰……”似乎完全不在意老道的想法,自言自语半天,发着牢骚。
至于闷闷不乐的老头,徐七都没放在心上。
“咳咳。”
“别打断我。”
“道友是求签否。”
“非也,你前些日子还以施主称谓我,怎的又换了词?”徐七的注意果真不在一般。
“看相三文,摸骨二十文,测运百文。”
“不要这么见外嘛。”徐开始套近乎了,似乎忘记了之前对老道的态度。
“三十文成交。”老道不打算跟徐七舌战。
徐七立即掏钱。老道心满意足地一文一文数着,一文一文地塞进腰包。
“肩头的两只貂太惹眼了,误以为你是富家公子了。”默默无言的老头突然冒出一句。
“这也行?”
“确实如此。”老道附和道,脸上的笑意更甚。
“臭老道,还钱!”
“非也,贫道便是想说,可奈何这位先我一句。”
“滚!”
“正巧老道想过桥看看。”老道作势欲走。
“回来!”
“啊?冷静,道友你这是虐待老人了。”老道龇牙咧嘴,耳朵被徐七踮脚扯住。
“还!钱!”徐七理直气壮,一点也不松手,反倒加重了力道。僵持不下,徐七突兀地哼了一声,放了手,也许是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也许不是,老道见识过他不要脸面的模样。
徐七转头就走入人海中。
“小子转性了不成?”老道跟老头搭话。
“呆子就没肯吃过亏。”
“何来此言?”
“听他说,以前跟过一个小妮子,扒了人家上衣不说,分别时候拿到了两百两。”
“甚么?两百两!”
老头翻了个白眼,对于老道的惊讶无可置否。
“你我差不多知根知底,别装模作样的了,这小子大概钓到了小妮子的心。”
“人财两空?”
“似乎也跟幽州小王爷搭上了,两百两是被坑的只剩十来两,但是顺手就顺来了千金的玉佩。”
“这好小子!”
“呆子自己不知啊。”
“噗。”老道看着四处摊位跑来跑去忙碌的身影,忍不住笑,若是嘴中有东西,肯定是要一口喷出的。
“你看看自己的钱罢,到时候被呆子掏空了。”
“咦?钱呐?”老道一蹦三尺高。“嘿,这好小子!看我不找他算账……”
“算了罢了,就当给呆子发点小钱罢,否则老夫我也过不好舒服日子了。”
“你会缺银两?”老道问道。
“人不知,我不知。”
“老家伙,是不是没读过书啊?”
“哈哈,跟着自家的子女们读过几年的诗词罢了。”
“哟!”老道一掐指,突然停住,哼唧一声,语气满是悲愤:“悲啊,你此生也算是被老天耍了个够!”
“想想罢了,也该是向前看了。”
“为甚?心仇未泯,你也。”
“这呆子很像我,怕他的一世跟将死的我一般。”
“这般也是如此。”
“呆子不用内力,轻功跟我一般了。”老头淡淡地一语。“对了,似乎跟他老家的老头学了一手神偷。”
老天总是这般的无趣,她正身在此城。
紫凌府上头安排下来的,让她到竹城来似乎在找一个老家伙。她正拿起摊位前的无相面具,戴在脸前,继而通过两个窟窿看见了他,看见了茫茫人海中的徐七。
离分别已有两三个月了。
居然还呆在幽州境内,她真想冲上去问问他。
他没有看过来,她松了一口气,心中却是空落落的。她也瞥见茫茫人海中的俩个老头了,正与徐七一道。
似乎俩老头都投来了一眼,似乎又是错觉。
轩馨儿放下面具。
无或有,都必须要发一封信件回拂水城了。
心中思虑,“还是无罢了”。
隐隐约约地看见了什么。
徐七是确定。蓦然回首不见人,徐七也不知道内心深处想看见什么。
瞧见了前头几步远的面具铺子,挂满了花脸面具的幕布角落上,一只白色的无相面具,眼眶的空洞窟窿正对着他。
死也就死了,但你有没有想死的有意义一点?
有意义...那是什么...
是啊,你还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呢,但你明白什么叫正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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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起来,那真是畸形的正义。——洛明捷于重启日留——————【虚实圣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