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大人,瘟疫还在蔓延吗?据都可以封锁了,城里的粮食够不够?”
“大人,我的家的巴克利村,那里有没有被瘟疫侵袭?”
“乌尔比诺离佛罗伦萨那么近,会不会也会爆发瘟疫?公爵大人,女大公陛下有没有下令采取必要措施?这关系到几十万人的生死存亡,您一定要引起重视啊!”
万里之外的瘟疫,牵动着托斯卡纳、乌尔比诺和曼托瓦学员们的心。董南刚在本土舰队司令官、海洋大学副校长“疯子”杰里克的陪同下走进餐厅,就被几十名见过他的学员团团围住,焦急万分地打听家乡的消息。
看着众人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董南微微的了下头,一边示意大家坐下,一边凝重地道:“根据情报委员会提供的最新消息,这半个月来,形势仍然不容乐观。截止上个礼拜天下午三,计有八千六百二十四人因感染上瘟疫而丧生。可以想象,这个数字还在不断攀升中,托斯卡纳人民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磨难。”
八千六百二十四人,这个数字相当于托斯卡纳总人口的十三分之一!
所有人都惊呆了,餐厅里顿时沉寂了下来,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住了,董南干咳两声,瞄了一眼扎堆儿在角落里的福建水师学员,继续道:“值得欣慰的是,托斯卡纳大公费德南德、摄政卡洛红衣大主教、美第奇银行总裁洛伦佐-德-美第奇、佛罗伦萨市长等人冒着被染上瘟疫的危险,一直坚持在抗击瘟疫的最前线,与所有托斯卡纳人共生死、同患难!”
自科西莫一世以来,美第奇家族的这几位统治者还是有口皆碑的,董南的话音刚落,一个三十来岁的学员便担忧地道:“大公陛下还未成年,在没有结婚并为家族诞下子嗣前如此冒险合适吗?”
“是啊!我可不想让一个西班牙人或洛林人来统治托斯卡纳。公爵大人,作为陛下的姑父,您不能对此无动于衷啊!”
能被送来学习的都是忠于宫廷的青年才俊,他们反应让董南甚感欣慰,毕竟由此可见科西莫生前的那番苦心并没有白费。
“事实上我也有这样的担忧,并且通过情报委员会的通信网,向摄政和执政团提出了这一问题。然而大公陛下尽管年轻,但却深受前大公仁慈的熏陶,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誓与托斯卡纳人民共存亡。”
这不是在信口雌黄,而是真有其事,甚至连科西莫的父亲在位时,都有过类似于他孙子的善举。这个消息让餐厅里一片哗然,几个激进的学员顿时叫喊道:“公爵大人,让我回佛罗伦萨吧!他们现在亟需帮助,我不能躲在安全的萨累苟且偷生。”
“我也要回去!求您了大人,让我们回去了,我要给城里送粮食,他们现在肯定也急需粮食。”
正如这个年轻学员所的那样,粮食紧缺是瘟疫期间佛罗伦萨人必须面对的一个问题。
封锁刚开始的那几天,洛伦佐还下令所有面包铺老板敞开供应面包,价格也跟丰收年份相差无几。然而随着封锁时间越来越长,城里的粮食就显得越来越宝贵了。在困惑不安河和不详的情绪中,市民们生怕这种局面难以为继。
他们纷纷围住面包铺和面粉店,像洛伦佐刚开始颁布的告示造成暂时假象一样,都毫无节制地消费。只要家里有多余的钱,就都用来抢购面包和面粉,把家里的木桶、箱子和大锅通通用来储存粮食。
如此争先恐后的享用廉价供应,不仅使原本难以维持的局面无法持久下去,而且连短暂的持续都愈来愈困难。
于是,执政团根据洛伦佐的指示颁布了一道告示,规定凡是家中存有麦子或面粉的人,一律不得再行购买。任何人购买超过两天之需的面包,“将会按照主教大人的旨意判处罚款和刑罚”;命令每一个公职人员和市民有义务检举蓄意违抗告示者,授权法官们搜查被检举者的住宅;同时还向面包铺和面粉店老板下了新的命令,要他们确保粮食供应,“一旦供应短缺,将会被判处五年或更多的劳役”。
可如果有谁以为这些命令都能一一得到执行,那他肯定具有非凡的想象力。
在如此混乱的局面下,很少有人会把命令放在眼里。不管当局怎么罚,萨累骑兵怎么镇压,深信自己迟早会染上瘟疫,甚至很可能活不到明天的人们,宁可违抗旨意也不愿意当一个饿死鬼。
而那些面包铺和面粉店老板更是大发国难财!他们不敢公然违抗当局的命令,而是通过以次充好,像饥荒年月一样在粮食里搀杂其他用途的东西,必然在面粉里搀入米粉,烘烤一种叫混合面包的食品。以至于面包和面粉的价格,在短短的半个月里翻了十二番!
看着学员们激动的样子,董南再次压了压双手,一边示意大家安静,一边大声道:“正如这位学员所担忧的那样,包括佛罗伦萨和比萨在内的绝大数城市的确亟需粮食。不过请大家放心,巴里主席和奥赛罗总督已跟尼德兰商会达成了协议,未来的半个月里,将会有至少五十艘装满麦子的笛船抵达托斯卡纳海域。主教大人和执政团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相信粮食问题会在短时间内能得到缓解。
同时请大家放心,为了确保乌尔比诺、曼托瓦以及一些尚未被瘟疫侵袭地区的安全,边境和边界地区都实施了严格的封锁。而事实证明这一措施是富有成效到的,迄今为止,都没收到上述地区非正常死亡的报告。”
对乌尔比诺和曼托瓦学员们而言,这无疑是个可以心安的好消息。但对托斯卡纳,尤其佛罗伦萨学员来,却是一个可怕的噩耗。因为封锁是双向的,如果疫情还得不到控制,那他们留在疫区的亲人迟早都会被感染上。
他们的心情董南可以理解,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不得不毫无底气地道:“危险只是暂时的,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我深信上帝不会抛弃托斯卡纳。”
“公爵大人,您在医学上的成就是众所周知的,请您想想办法,像治疗坏血病一样治疗瘟疫,看在上帝的份儿上,求您了!”
“是啊,大人!您肯定有办法的,对此我深信不疑。”
“在舰队参谋部卫生勤务委员会的努力下,我们在如何控制瘟疫蔓延的问题上取得了一些进展。遗憾的是,直到现在还没能找到治疗疫病的方法。对此我非常内疚,也非常焦急,但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解决不了世界上所有的问题,更治愈不了困扰了人类千百年的疫病。”
“可是……”
“没有可是!”
不等最前面的那个学员完,董南便脸色一正,异常严肃地道:“你们是科西莫大公生前亲自挑选的精英,肩负着托斯卡纳复兴的神圣使命。在这个关键时刻,你们必须沉住气!因为只有你们才能让瘟疫过后的托斯卡纳重新站起来,而海上贸易则是托斯卡纳振兴的唯一途径。”
见几个年轻的学员还想回去,杰里克立马拍了拍桌子,声色俱厉地道:“先生们,瘟疫蔓延到如此程度,必然会对托斯卡纳经济造成毁灭性打击。尽管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但却必须接受这一残酷的现实。经此磨难,托斯卡纳将需要五年或更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这个时间能否缩短,完全取决于航路是否通畅。而一支强大的海军,则是确保海上贸易正常进行的先决条件。要知道地中海从未太平过,除了那些穷凶极恶的北欧海盗外,还有更为卑贱的摩尔海盗,同时还得应对新教国家海军有可能的挑战。所以我建议大家接受公爵大人的忠告,一心一意的在这里求学。”
心思早就飞回佛罗伦萨的学员们哪听得进去?
杰里克刚刚完,一个高个子学员便举起盘子咆哮道:“学什么?副校长先生,难道让我们这些未来的军官,学怎么吃难以下咽的咸肉吗?”
让“疯子”来当这个副校长,还真没选错人。董南低头看了一眼,赫然发现学员们的伙食和舰上并无二致,除了硬邦邦的咸肉之外,就是爬满象鼻虫的饼干。喝得也不尽人意,一人只有一杯掺过水的朗姆酒,不够的话只能喝用帆布收集的雨水了。
令众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董南这位如假包换的公爵大人,居然抓起一块象鼻虫正在上面蠕动的饼干,若无其事地塞到嘴里,并津津有味地咀嚼了起来。
“味道的确不怎么样,但真要是遇上风暴,让舰只偏离远离陆地的航线,那这样的食物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董南坐了下来,举起一杯掺水酒继续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吃呀,我可不认为错过了这顿晚餐,副校长先生会再给你们准备一份儿。”
见杰里克狠瞪了自己一眼,站在董南身后的一个萨累学员立马反应了过来,连忙抓起食物到:“吃饭,连公爵大人都不在乎,我们还有什么好的?”
杰克-董先生的面子,是无论如何都要给的。这个头一开,所有的萨累学员都围坐到桌子边,大口大口吃去难以下咽的食物来。乌尔比诺学员意识到这事关王室尊严,连忙争先恐后的效仿,生怕慢了会给女大公陛下的丈夫留下什么坏印象。
这一切让沈锲佩服得五体投地,立马回头看了部下一看,低声到:“还站在干什么?快坐下吃饭,别给大明水师丢脸。”
他的一举一动,董南尽收眼底。对他这个沈家二公子,顿时另眼相待了起来。但二十几个人扎成一堆儿,没有融入这个集体,又让他有几份失望。想了想之后,突然端着杯子走了过去,意味深长地道:“各位,或许大家还不知道,你们上山时经过的那个酒店,穆先生曾在哪里工作过。当然,他那也是迫于无奈,不像诸位一样能获得东印度公司的资助,只能自己养活自己。”
扯这些干什么?沈锲糊涂了,不知道该什么。
看着他那副茫然的样子,董南突然话锋一转,面无表情地道:“托斯卡纳的瘟疫大家刚才都听了,为了给疫区的百姓提供亟需的粮食和药品,东印度公司很难再履行之前的承诺。情非得已,希望各位能理解,同时也希望各位能像穆先生一样,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并挣够学费和返程的路费。”
“可是……”
语言不通是眼前最大的问题,杰里克可不想总带个翻译,不等沈锲提出反对意见,便煞有介事地道:“作为东印度公司的股东,我认为的确有这个必要。先生们,公爵大人的提议非常好,我会想办法给各位找一个兼职的。而且作为一个体面人,就应该自己养活自己,而不是一味的靠别人施舍。”
神父的翻译把沈锲搞的哭笑不得,暗想不去干活难道就不是体面人了?可人家把路堵得死死的,而且理由也非常之充分,真要是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必然会引起托斯卡纳学员们的公愤。
万般无奈之下,沈锲不得不苦笑着道:“既然副校长先生愿意为我们找工作,那我们就能像穆先生一样自己养活自己。但在此之前,能否请大人允许我们从银行取回盘缠?”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董南这才想起他们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穷光蛋,不但不穷,而且还很有钱,以沈式兄弟为代表的几个五品、六品官,带来了价值不下于两千杜卡特的黄金和白银。
但既然打算让他们通过自食其力的方式,在最短时间内掌握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的同时,溶入这个陌生的环境,董南就不会让他的如意算盘得逞,想了想之后,若无其事地道:“个人财产不可侵犯,那是萨累的法律;存取自由,则是美第奇银行的规定;我找不出任何理由不允许你们取回存款。但有一沈大人似乎搞忘了,海洋大学是军校,是一所培养海军军官的军校!
未经校长或副校长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擅自离校,更不可以渡河去北岸。这是校规,也是军规,作为一个朝廷命官,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什么叫军令如山?”
美第奇银行在北岸,海洋大学却在南岸,渡不了河就取不到钱,这不是明摆着为难人吗?可不等他们发表任何反对意见,董南便扔下一句:“各位慢用,明天上午七,我会准时来给大家上课”,完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