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司大门上。
一左一右浮现出两张脸。
一张照妖镜器灵稚童脸,一张镇魂碑器灵树皮脸。
照妖镜的光芒笼罩在陈风、曹广孝、陈明廷、欧举廉四人身上。
镇魂碑血色的射线从中来回迅游。
“欸,殉职人员又活了。”
“嚯,可不就巧了吗。”
稚童和树皮,扫视着四人又开始了相声式拌嘴。
“老树皮,死人复活,是不是预示着天下又要乱起来了。”
“小屁孩,这才哪到哪啊,你没见过的海了去了。”
“的确不简单,我这扫来扫去,没发现异常,要示警不。”
“你不行,不代表我不行,你就瞧好了,看我的。”
老树皮挤眉弄眼的,褶皱的树皮脸挤成一堆。
它蹲茅房一样,卯足劲闷哼一声,一道刻满符纹的黑色石碑虚影渐渐浮现出来。
曹广孝、陈明廷、欧举廉身上的压力顿时倍增,噗通噗通噗通三声响,齐齐大汗淋漓地跪了下去。
陈风身形晃了晃,差点站立不稳,单膝顿地,倔强地不肯示弱。
如今的他,僵族体术大成,肉身强悍程度与之前离开京都时不可同日而语,何况他的灵魂坚韧程度经过念珠金液、魂酒、黄泉水的磨炼,也非常人可以企及。
外在、内在都得到质的升华。
镇魂碑的镇压之力,一时半刻竟奈何不了他。
稚童脸嬉笑道:“树皮啊,你老胳膊老腿的,还是安享晚年吧,这些体力活,交给我们年轻人来就好,不用勉强。”
老树皮被稚童一激,当即就面红耳赤,褶皱的树皮像是泼上了一瓢红漆。
它吹胡子瞪眼,梗着脖子道:“你懂什,你懂什,我这是怕完全释放,把镇魂司给崩塌了。”
“喔哟,你就吹,使劲吹。”
“谁吹了,谁吹了。”
两个器灵,完全无视陷入艰难境地的四人,开启嘴炮模式。
陈风内心那个腻歪,这个世界自己见识过的器灵,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门上这两位是这样,阿拉灯里的神丁也是这样。
看这两位唾沫横飞的架势,没个三天三夜下不来,难道咱们就这干耗着?
打败嘴炮的只能是嘴炮……陈风搓了搓灯管,一道黑黢黢的烟雾升腾出来,抱着手臂的神丁扯着呵欠现出原形。
“叫爷干叼……”神丁抻了抻腰,不耐烦地揉着眼皮子……调教小玺儿就已经很累了好不好,陈风还来添什么乱。
稚童、树皮随之一愣,齐齐转头,望向神丁的瞬间,下意识开启了战斗姿势。
神丁起初没注意,漫不经心瞟了一眼,就被深深吸引。
他的精神头唰地一下卯得足足的。
神丁在两个同为器灵的身上,见到了久未的战意。
两个高手,好强大的情绪波动……神丁从稚童和树皮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威胁。
他将精气神调解到最强,清了清嗓子,趾高气扬道:“吾乃万界神尊,尔等贱灵速速来拜……”
不得不说,神丁拉仇恨的手段从来没让人失望过。
他一张嘴,陈风就知道稚童跟树皮跟他没完。
“好大的口气,也不怕把京都熏成死地。”
“哪来的瘪三,敢在镇魂司撒野。”
“哎呀,我这爆脾气……”
嘴炮模式直接进入白热化,神丁以一抵二,越战越勇。
稚童、树皮互相配合,见缝插针,丝毫不落下风。
陈风等人身上的压力随之立减,涨红眼全身心投入口水仗的器灵,语言交锋之犀利,让众人叹为观止。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趁着白热化的口嗨战刚刚打响。
陈风一行人,溜之大吉。
与此同时。
镇魂司正在举行一场追悼大会的前期准备工作。
祭堂满院缟素,整整齐齐摆放着五十来具满惟妙惟肖的纸人。
这纸人乍一看去,除了不会动,跟真人别无二致。
正是支援潭州镇魂所的镇魂使和称魂师丘臣分队。
曹广孝、陈风、陈明廷、欧举廉等人的纸扎形象赫然在列。
不得不说,这纸扎匠的手艺,绝了。
北斗科的开阳许丘臣,正蹲在火盆前烧纸钱。
他唉声叹气,烧一沓纸钱,往地上浇一杯黄酒祭拜。
“诸位同僚好走,路上喝一口暖暖身子,钱不够的话,我再烧,放心,兄弟们的心思我懂,房子、车子、姑娘一件都不会少,我待会就让纸扎匠给扎点烧下去。”
“不是醉心坊花魁的纸人咱可不要。”
“浇黄酒可不地道,我可要上好的春竹烧”
两道捏着鼻音,故意装出哀怨的声音,在许丘臣身后响起。
他身子一僵,手中捏的纸钱颤在地上。
许丘臣脸上的肌肉渐渐僵硬。
他咔咔咔慢吞吞地转动脖子望向身后。
只一眼,就吓得他大叫一声“鬼呀”。
他身后。
四个“纸扎人”不仅活了,还脸色发青,唇色发白地颤颤巍巍走了过来。
废话。
刚在照妖镜和镇魂碑器灵镇压下,差点力竭的几人,可不就是这几近虚脱的形象。
……
陈风小院外。
扎着头帕,挽着裤腿,拿着扁担的秦淑芬一屁股坐在地上,泼妇一样嚎街,“乡亲们,快来看看呀,这伙贼人要强抢民宅啊,天子脚下,这世道,还让不让百姓活了。”
燕慕白一言不发,咬着腮帮子气鼓鼓地站在院门口,把院门上封条撕了个稀巴烂。
燕文姬一脸愤愤,涨得小脸通红,端端正正地举着一把木剑,站在秦淑芬身旁,叫道:“你们走开,这是我女帝师傅的院子,什么时候成你们的了。”
三人身前,是一班镇魂司杂役。
为首之人,脸圆肚肥,挤出两层双下巴的脸尴尬一笑。
他朝身旁杂役使了个眼色。
杂役了然,踏前一步,指着秦淑芬喝道:“你这泼妇,怎这般无赖,这是我家塚侯大人,是镇魂司北斗科管事,这房子,是镇魂司财产,如今陈丘臣为国捐躯,院中女主人也下落不明,按理,这房子,自然由镇魂司收回,你们无关之人,拦着我们不让收房,是何道理。”
燕文姬别的没听懂,就听到镇魂司、陈丘臣、捐躯、下落不明几个字。
她当即眼红,虚空劈着木剑挥舞道:“你胡说,女帝师傅是无敌的,怎么会下落不明,陈叔叔跑马帮的,跟你们镇魂司有什么关系。”
“就是,陈风的身手我是见识过的。”秦淑芬也不知拿什么词来形容,叫道:“能单挑一群青皮,我儿都是他救的,厉害得不得了,怎么会死,你们这群人,分明就是想趁小院主人不在,想要强抢民宅。”
“跑马帮?”林塚侯微微一愣,没想明白跑马帮跟这事有什么关联。
周围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大多是雨前巷的乡亲,自然是站在秦淑芬一边,纷纷指指点点,出言帮腔。
“陈风多好的小伙子啊,人又帅心又善,出手还大方,经常接济咱们,这么好的小伙子,可不能被你们咒死。”
“就是,咱雨前巷的人,可不能随便被你们欺负,镇魂司又怎样,我们招你惹你了。”
“抢民宅可不行,这房子可不能单凭你们一张嘴,说收了就收了。”
“没想到这个陈风在雨前巷还攒出这么大威望来。”林塚侯嘀咕一句,心道:开了镇魂司先河的人,死在潭州也好,至少自己的塚侯之位,少了很多威胁,这房子,收是要收的,才几个月不见,这房子的风水,就已浑然天成,京都有好几家富豪多番向我打听这地,这个时候收回来转手一卖,定能从中大捞一笔。
打定主意,林塚侯擦着圆润的脸颊,给杂役试了试眼色。
杂役会意,直接上前去架人。
秦淑芬索性往地一趟,滚在地上弹腿喊道:“打人了,官家打人了。”
“放开我娘。”燕慕白大吼一声,一步窜过去,猛地推开杂役。
杂役哟呵一声,挽起袖子,跟燕慕白扭打起来。
看到娘亲和哥哥被人欺负。
燕文姬气得眼泪吧嗒落,举着木剑就狠狠劈向了杂役的腿。
哎呀一声惨叫。
杂役滚落在地,两条腿鲜血直流。
突如其来的惨叫和流血场面,让场面陡然安静。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众人脑海中响起……区区木剑,在一个小女娃手里,怎么就差点削掉了成年人的双腿?
燕文姬举着染红的木剑,浑身颤抖,颤着嘴皮哆嗦,不敢置信重复道:“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安静的场面随之爆发更大的喧嚣。
林塚侯额头青筋都跳了起来,吼道:“大胆刁民,胆敢殴打镇魂司官员,来呀,给我拿下。”
众杂役一声低吼,动了真格。
秦淑芬母子三人,被粗暴地推搡在地。
雨前巷围观的乡亲一看,这还了得,区区杂役就敢动手,没有王法了?
顿时群情激奋,冲了过来。
场面几度混乱,林塚侯气得嘴皮子发青。
也难怪这些百姓敢跟镇魂司叫板。
镇魂司在某些层面眼里,是令人胆寒的地方。
不过,以他们只管魂魄不管活人事的宗旨。
在老百姓眼里,也就那样,平日里又没有交集,就算有了交集,那说明你已经死了,魂儿还在闹煞。
说实话,镇魂司在低层人民看来,还没县衙的皂役好使,至少老百姓知道皂役代表官府办事。
镇魂司?听说过,仅此而已。
陈风小院前,混乱无比,上演群殴模式。
别看镇魂司杂役人少,那也是孔武有力的武夫,渐渐打出真火来。
小院内,绿意葱葱的枣树下。
一红一绿两条锦鲤听完外面的动静,正在吐泡泡。
阴烛,“没曾想,陈风竟然死在潭州了。”
阳暝,“哎,看来那位主怕是凶多吉少啊。”
阴烛,“胡说八道,有扶桑灵韵保着,那位主何人可敌?”
阳暝,“那你说,陈风死了,那位主是不是得发狂。”
阴烛顿了顿,沉默半响,说道:“这么看来,小院待不下去了。”
阳暝,“可以预见,那位主发狂的话,这天下,又得乱了,回黄泉吧,你本尊估计快苏醒了。”
阴烛,“是啊,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我这缕分魂是时候归位了。”
阳暝,“走之前,做点事吧,秦大婶一家够意思,总不能看着她们被人欺负。”
阴烛,“消你说?”
秦淑芬身上带伤,披头散发的,蛮横不讲理的泼气发挥到极致。
她抡起扁担,在乱局中,砸向林塚侯。
她这人吧,充满世俗,还很小市民。
但秦淑芬认死理,谁对咱好,咱就对谁好。
陈风照顾咱家男人,经常捎银子带书信,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院里的人,和和气气,经常送吃送喝。
慕白和文姬都快把小院当自家的,有事没事就往人家院里跑,秦淑芬虽说嘴上骂得欢,心里却是高兴——跟着好人混,孩子至少不会走上邪路。
何况,陈风还是燕慕白的救命恩人。
人家现在不在家,秦淑芬觉得,自己总不至于让人把他家的房子给抢占了。
秦淑芬举着扁担嚷嚷着就迎了上去,“死胖子,有本事打死我呀。”
林塚侯眼缝眯成一条线,胖乎乎的身体快人数倍灵活欺近,一拳砸向秦淑芬脑袋。
他这一拳,带着杀意。
林塚侯怒火压不住了,他要杀人立威。
理由他都想好了,就用贱妇魂魄被妖人夺舍的理由,玩魂这事,镇魂司门清。
秦淑芬丝毫没察觉到死亡将近。
眼看着秦淑芬就要脑袋开花。
一道红晕在林塚侯眼中一闪而过。
只听“啪”地一声脆响。
林塚侯脸上火辣辣的痛,胖乎乎的脸,瞬间就肿了起来。
林塚侯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秦淑芬的扁担劈头盖脸砸在肩头上。
这看似势大力沉的扁担,远没有脸上的火辣辣来得猛烈。
林塚侯捂着脸愣在原地,寻找是什么东西打了自己。
秦淑芬也愣了,嘀咕道:“我打的肩,你捂什么脸?”
不过疑惑也就一瞬。
反正胖子被自己教训了,秦淑芬很满意,又不是要他的命,让他吃点苦头就好了。
秦淑芬心里想着,转身雄赳赳气昂昂地加入别的战团。
她所过之处,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响起。
旁人看不清,但林塚侯艰难捕捉到一丝残影。
落在杂役脸上的残影,时而是一抹红晕,时而是一抹绿晕,细细品味,好像……好像是一条鱼尾。
荒唐的想法,让林塚侯内心一惊。
他捂着越来越浮肿的脸,看着“大杀四方”的秦淑芬,眼中渐起凝重之色。
想到陈风从区区称魂师升任丘臣这事,再联系眼前诡异一幕。
林塚侯内心有点慌。
他内心升起不祥的预感,好像……可能……或许……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东西了。
此地不宜久留,林塚侯大手一挥,带着统一肿成猪头脸的杂役狼狈逃离。
听着身后爆发的胜利呼喊,林塚侯下意识回头。
这一眼。
直把他吓得差点原地失禁。
小院的墙头上。
一红一绿两条锦鲤。
正跟人一样站立,用胸前的鱼鳍撕开虚空。
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