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画应了声,转过头对墨煊道。
“你先回去吧,我去一趟将军府。”
墨煊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有些话想对沈骞说,点了点头,拉过她的身子,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声音轻柔。
“小心些。”
沈画轻笑,看着墨煊的身影消失在眼帘,收起笑容,转身进了将军府,入目的素凉令她有些不太舒服,记忆中的将军府虽然严谨,却也不失热闹,尽管她一直是以旁观者的身份,但是如今的将军府,佣人没有几个,府里的花草也许久没有人修建,杂草从生。
沈画径直走在小路上,鹅卵石的路踩上去有些硌脚,小路的尽头是一间凉亭,沈骞一袭素衣,坐在亭子里,远远的,沈画可以看到他在认真的下棋,自己与自己对弈。
沈画脚步轻缓,缓慢的走过去,沈骞好似没有意识到她的到来,依旧紧缩眉头,手中捏着棋子在思索着落到哪一步。沈画已经走到他的对面,沈骞头也不抬,依旧在纠结着,沈画坐到他的对面,看了眼棋盘,指了个地方道。
“这儿。”
沈骞抬眸看了她一眼道。
“来,陪我下盘棋。”
沈画看了眼棋盘,黑子已经是死路,她抬眸道。
“在这个的基础上?”
沈骞并不答话,将手中的黑子给她,沈画接过,眸子在棋盘上顿了顿,手指停在半空中,僵持了片刻,沈骞看着她,并不催促,黑子已经是死路,他并不认为沈画可以突破重围,起死回生。
沈画确实是遇到了难题,她前世作为洛夕颜的时候便时常陪洛一钱对弈,因此棋艺还算不错,忽的她唇角一挑,指尖翻转,将手中的黑子落下,这棋局虽然是死局,但并不是没有出路,找准了,便能起死回生。
沈骞面色一紧,不可思议的看着棋局,接着眸子里产生了变化,他重新审视着沈画,她确实是不一样了,他甚至怀疑面前的沈画究竟是不是沈画,一个人的性子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沈画提醒道。
“父亲,该你了。”
沈骞回神,仔细的看着棋局,暗自揣摩着,最后他将棋子落定,声音淡淡。
“起死回生,好棋。”
沈画轻笑一声,头一次这般心平气和的同沈骞讲话。
“父亲也不赖,将绝路开辟,杀出重围。”
沈骞哈哈大笑,笑声有些苍凉,他向来在沙场上步步为营,却每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落魄到在棋盘上过一把瘾,他有时在想,自己这般苟延残喘的活着,究竟是对还是错。
名义上还是墨国第一大将军,实际上兵符被收,不允参与朝政,已经形同废人,年纪不过四十出头,却要守着这座空宅,一直到死。他抬眸看着沈画道。
“你是我一直以来最不喜欢的女儿。”
沈画观察着棋盘,淡淡的应了声。
“嗯,我知道。”
沈骞看着神色不惊的沈画,语气低沉。
“那次你姨娘将你带到郊外,意欲灭口,我知道却默认了。”
沈画将棋子落下,抬眼笑的明媚。
“父亲,你输了。”
沈骞一怔,看着期盼,苦笑一声,他知道沈画是个明白人,他这话什么意思她应该明白。沈画轻笑一声道。
“我不怪您,父亲,我生来不祥,您这么对我也是情理之中。”
沈骞一顿,笑的自嘲,他道。
“我这一生征战沙场,一辈子做过的嘴后悔的事情,便是对不住你娘。”
沈画看着沈骞,他是四十刚出头的年纪,鬓间已经生出了几丝白发,面上也爬上了皱纹,没了初见时的英姿飒爽,剩下的仿佛是将这一生的沧桑聚集在一处,整个人苍老的不像话,沈画抿唇,声音淡淡。
“对不住又怎样,这世上最没用的三个字便是对不住。”
沈骞身子一颤,他喃喃重复着。
“最没用的便是对不住,最没用的便是对不住...”
沈画起身,俯视着沈骞,声音不含一丝波动,她道。
“娘的坟在后山,爹爹有什么话便亲自对她说吧。”
沈骞抬眸,看着一身素衣的沈画,忽的释然,他笑开。
“好,我会亲自对她说的。”
沈画抿唇,转身离去,再次踏上鹅卵石时,沈骞唤住她,沈画脚步一顿,回过眸子看着他。沈骞的声音幽幽传来。
“你今后好好的。”
沈画没有答话,她淡淡转过身,在鹅卵石上轻而缓的走着,她数着鹅卵石的黑色那颗,一路到了尽头,九十九颗,一颗不少,一颗不多,正好卡在了这个数字上,凑不成整数。
沈画回神时,已经走到了国师府,她抬眸看着苍劲有力的几个字,轻轻勾起唇角道,抬步进了国师府,远远的便看到墨煊在不远处的亭子里,心中稍稍安定下来,一步步走了过去。
墨煊转身看到沈画,迎了上来,拉着她的手轻声道。
“该说的都说了?”
沈画惊讶的看着他,继而释然,也是,他怎么会猜不到自己是去做什么的呢,沈画点了点头道。
“嗯,说了。”
墨煊眸子一沉,他将沈画揽在怀里,眸子看着远方,深沉的很。
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便有消息传出,沈将军去世了,尸身是被上山采药的百姓发现,已经死了有些时日,约莫五天前,沈画算了算,正是她与沈骞对弈的第二日。
沈骞没有儿子,膝下三个女儿,只剩沈画一人,这丧事自然是沈画来办,她一声孝衣,跪在前厅,前厅的中央是一副棺材,里面躺着的人便是沈骞。
短短一个月内,沈画的亲人相继离世,沈骞死的时候很安详,直到现在,他的嘴角还是挂着笑的,沈画只觉得心中压抑,眼睛涩然,却是半滴眼泪也流不出,墨煊走到她身旁,在她身边蹲下,他轻声道。
“歇一会儿吧。”
沈画摇了摇头,只是一个劲儿的烧着纸钱,沈骞是大将军,但是前来吊唁的人却很少,少到十个手指可以数的过来,沈画并不介意,她自顾自的烧着纸钱,墨煊抿唇,同她一起烧纸。
沈骞死了,这个世上她唯一的亲人也离她而去,沈画并不觉得难过,因为彼此之间并无感情可言,但是来自这具身体的感伤还是令沈画不舒服,她晚上早早的睡了,墨煊抱着她,安抚的姿势,将蜷缩成一团的沈画轻轻的揽在怀里。
良久之后,沈画轻声道。
“很奇怪,明明他们不是我的亲人,但我还是觉得难过。”
墨煊的声音轻缓,他拍了拍她的背。
“难过才是正常的,这说明你还有感情。”
沈画抿唇不再言语,已经是春天的天气,夜晚却还是有些凉意,她翻了个身,埋首在墨煊的怀中,轻叹一声,进入梦乡。
黑暗中墨煊的眸子很亮,他放空了目光,眼神轻柔。
翌日醒来,沈画已经是精神抖擞,她将昨日的事情抛诸脑后,见到墨煊时,笑的明媚。
“早。”
墨煊挑眉,惊叹于她的自愈能力这般的强大,是沈画走到他面前,对他眨了眨眼睛道。
“带你去个地方。”
最后墨煊来到一处阁楼前,轻轻挑眉,他转过眸子看着沈画,询问。
“你主动带我来青楼?”
他将青楼两个字咬的极重,沈画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不予理会,径直进了里面,因是白日,青楼里甚是冷清,沈画轻车熟路的来到绿水的房间,她抬手敲了门,不多时绿水开门,见是沈画与墨煊,微微一怔,接着低垂着眉眼,让开路。
沈画进了屋子,并不多说,直奔主题。
“你这里有关于绿色花的情报么?”
墨煊看向沈画,不晓得她为何对绿色花那么执着,绿水愣了愣,接着点了点头。
“有。”
沈画眉开眼笑。
“那帮我找来吧。”
绿水看了一眼墨煊,墨煊对她轻轻点头,绿水这才进了密室。
沈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语气轻快。
“你是不是很疑惑我为什么找绿色花是吧?”
墨煊摇了摇头,走到她身边,找个张椅子坐下,他尾音上挑。
“夫人要做的事情为夫向来不问原因。”
沈画瞥了他一眼,对于他这种时不时轻佻的语气见怪不怪。她拿了块糕点吃着,早饭没吃,说起来还真有些饿。
绿色花的情报看起来很不好找,绿水一直到沈画吃了个半饱,才拿着一张纸出来,她将纸张递给沈画,面色有些犹豫。
“就找到这么一些。”
沈画接过,看了一眼,眸子一亮,果然她猜测的没有错!
她道了谢,又匆匆的拉着墨煊离开绿望楼。
墨煊任由她拉着,一路上沈画脚步轻快,仿佛找到一件令她十分愉悦的事情,饶是墨煊,也有些按捺不住,他问道。
“夫人可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沈画应了声,已经是进了国师府,她将手中的纸张拿出,摆到墨煊面前,上面寥寥几个小字。
【绿色花,江湖门派,擅长医毒之术】
墨煊看了一眼,心中了然,他将沈画要说的话说出。
“夫人是要去那个以绿色花命名的江湖门派?”
沈画赞赏的看了他一眼,前几日她无意中发现一个神秘的门派,悬壶济世,时常接济一些身患重病的百姓,末了留下一支绿色的花作为凭证,沈画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阳白门。
阳白门自上次遭到血洗后,有又岁担任掌门,加以重建,一直没有联系,也不晓得他与南緋将阳白门建的如何了,最近江湖上初露头角的绿色花的行为,与当初的阳白门有异曲同工之处。
故人重逢,自然是令沈画欣喜不已的,墨煊见她神色愉悦,眸子闪了闪。
但是沈画还没有找到这绿色花的所在地,便已经惹上麻烦,并非沈画,而是绿色花。
绿色花乐善好施,时常救济世人后留下一支绿色的花,但是近日绿色花却并不是救人而留,而是杀人,长安已经有了好几起命案,死者之间并无联系,有男有女,年岁也没有什么可取之处,唯一的相同点便是,死者的嘴里都叼着一朵绿色的花。
国师府也出了命案,正是那绿色花所为,死者是国师府的厨娘,三十岁的年纪,生的并不貌美,身材粗狂,却做得一手好菜,沈画见到尸体时,有些震惊。
死者已经被换上一身雪白的衣裙,浑身上下,除了嘴里的那支绿色的花,再无其他颜色。死者的面上被抹了粉,雪白的如同面粉,整个尸身只有两种颜色,白绿,甚是诡异。
沈画拧眉上前,将尸体检查一番,并无其他症状,没有挣扎,也没有伤口,是服毒死的,身上的衣服完整的穿上,沈画盯着她胸前的结,眸子一闪,她是自尽的。
这个结显然是自己扣上的,而她的衣裳焕然一新,她是个厨娘,平日里不可能穿白色在厨房里,结合她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口已挣扎的痕迹,她却是不是他杀,是自杀,但是为什么要以绿色花的手法来掩饰呢?
沈画不由得拧眉,墨煊走到她身旁,轻声道。
“这是她的遗嘱。”
沈画一惊,墨煊看着厨娘的尸身,淡淡道。
“这朵绿色的花,便是她的遗嘱,她想以此将世人的目光转移到绿色花上,以此来深入调查。”
沈画抿唇,如果绿色花真的如同她猜想那般是新起的阳白门,那么近日这些杀人的案子又如何解释?
墨煊看穿她的疑惑,语重心长。
“夫人,我认为绿色花这个门派被人盯上了。”
沈画面色一沉,照墨煊这么说,他也是认为绿色花是阳白门,那么谁会对阳白门不利?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东方翼。
照理说,阳白门惨遭灭门,是因为自己,如今自己已经与阳白门脱离了干系,东方翼为什么还要紧抓着不放,是还有什么东西是他想要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