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们,你说那个野蛮人小子还能活过明天吗?”一名干瘦的狱卒提着一个布满绿锈的铜壶,给对面一个矮胖狱卒满了一杯,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那铜壶表面坑坑洼洼,壶肚也有些凹扁变形,自然装的也不是什么好酒。倒在两个杯盏中的麦酒昏黄混浊,杯口满是泡沫。那矮胖狱卒拿过酒杯吞下一大口,嘴中啧啧有声,倒是显得颇为满足。他的脸皮隐隐泛出红色酒气,微醺道:“那小子倒是个硬汉子,身上的伤口窟窿少说也有二十多处,连骨头茬子都戳出来了,居然躺在那里十几天都没哼一声。”
“真搞不懂上头抓这个小子来是什么意思,放在我们这里死不死活不活,别的奴隶抓来修养几天,找牧师修治一下,就可以到市场上卖个好价钱。这个小子骨头硬,不过伤成这样已经是个半残,估计是活不了了。”瘦狱卒道。
“听说这次咱们的人差不多就把牛头人石蹄营地打下来了,眼看上百个牛头人奴隶和科多兽就要到手,结果快得手的时候这个小子从后面杀出来,居然硬生生把兽人投石车给拆了,一个人眨眼就砍翻了数十个兄弟,连两个重金请来的高级盗贼都被他屠了,重骑死了差不多一队,硬是撑到了雷霆崖的牛头人援兵过来。”胖狱卒把杯中的麦酒一口干了。
瘦狱卒给他又倒了一杯,说道:“要不是这个小子坏了咱们的好事,咱俩就不用还在这里喝这种粗劣的酒水了。上百个牛头人奴隶,嘿嘿,真要是到手,那是成堆的真金白银那,居然就这么没了。自从雷霆崖和野蛮人高地结成联盟,上头这买卖是越来越难做了,半年多都没什么像样的货色,兄弟人手都是折了不少。这次去牛头人部族捕奴听说上头是下了大本钱的,那个灰烬使者可是大有来路啊,要不然咱们能搞到那么多卷轴,还能给征集来的骑士护甲加上圣印......呜呜......”
“嘘......想要脑袋就管住你的嘴巴。”那胖狱卒虽说喝了不少,却仍是十分警觉,一把将手中的大酒杯扣在瘦子的嘴巴上,不住的左瞧右看,生怕周围有其他耳目,似乎十分忌惮。
那干瘦狱卒被酒杯盖住口鼻,半天出不来气,嘴里呜呜乱叫,手脚乱舞,把桌子上的酒壶也打翻在地。
胖狱卒松开按在他面上的酒杯,弯腰把酒壶拾起来,晃荡晃荡,幸好酒壶里还有小半没有流干,这才满意的把酒壶抱在怀里,低声说道:“知道为什么上个月把你调到这里来吗,以前坐在你这个位子的小子,就是因为酒后多嘴,多说了不该说的话,过了一天直接就消失了。”
“消...消失了?”瘦狱卒脸色泛白,连酒都醒了几分。
“或者是喂了神兽,或者是被炼成了干尸,谁知道......现在有的酒喝就不错了。”胖子懒得理会他,自顾自把玩着手中的酒壶。
.......
阿卡躺在草堆里,身上有不少伤口已经开始溃烂,多处被长矛穿刺的窟窿无法愈合,都泛出脓血黄水,腰肋一处大洞,几根断茬的肋骨刺穿胸腔,露了出来,上面血迹已经变成黑色,发出腥味和脓血臭味。
这个牢狱之中只有阿卡一个人,三面是大青石头磊成的厚厚墙壁,靠着外围的是一排粗壮的钢铁围栏,围栏外面是一处长廊,却不知通向哪里,对着牢狱的长廊墙壁上挂着两只长明的火把,盈盈灼灼发出昏黄的光芒。
这间牢房中没有窗户,估计是建在地下,没有阳光透进来,只通过墙上两只火把照亮,阿卡也认不出日夜。每过一段时间,长廊中就想起脚步声,一胖一瘦两个狱卒提着灯盏过来探视一下,有时会打开围栏处一个半个脑袋大小的窗口,从外面送过来一碗水和一块面包。
牢房阴暗而潮湿,阿卡几乎无法支撑着站起身来,曾经力大无比的强健身躯,只能无力的蜷曲在角落处的草堆里,默默的盯着牢狱的墙面和四角发呆。不时有灰色的老鼠从身下的草堆里钻出来,吁吁嗖嗖的从阿卡的腿脚上爬过,有时还瞪着眼睛和阿卡对视一下,然后明目张胆的去阿卡的碗碟里去分享他的面包和水。
阿卡没有丝毫的不满和厌恶,这几只小家伙似乎是这个牢房里唯一可以看见的活物,有时候它们还会弄出吱吱啾啾的声音,这也是在阴沉和黑暗中阿卡能听到的唯一的带有活力的声音了。而且那些面包和水,阿卡也从来没有想要去拿。他没有力气爬到那么远的地方,虽然栅栏窗口处距离他躺着的草堆只有几步远。
甚至是微微的抬抬手,或者稍稍的动动身体,身上的伤口和骨头断裂的地方就会锥心的疼痛。或许盗贼匕首上的毒液还残留在身躯里,阿卡觉得满身的力气好像一滩水灌注到沙堆里似的被吞噬得无影无踪。
牢房的墙壁阴凉而湿滑,有些发绿。顶上的几块大青石上还稀疏的长了几棵草叶。几头烂泥虫懒洋洋的在墙壁和墙顶上爬来爬去,滑过的地方都会留下一道涎涎的痕迹。烂泥虫几乎能吃掉所有的东西,包括腐质和植物,不过奇怪的是,它们从来不会去啃那几棵草叶,可能它们也知道,如果吃掉了这几片可怜的叶子,这座牢狱里连唯一的绿色也没有了吧。
阿卡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四周除了墙壁,就只有老鼠和烂泥虫作伴,可惜它们自有它们的忙碌,而且,它们也不会说话的。
没有恐惧,也没有凄凉,阿卡的心中甚至没有任何惧怕的念头,只有空荡荡的寂寞和虚妄,已经溃烂的伤口和孤独,让他一直有种昏沉和微醺的感觉,无望而无力。
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白天和黑夜,也不知道现在和过去,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
只是有时候,脑海中还会浮现出一个白色的淡淡身影,那个纤巧而恬静的,带着少女甜香的影子,咬住嘴唇忍住泪水,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以后还会常来看我么?”
这时候,在黑暗中的阿卡,躺在草堆上仰望这墙顶,嘴角处会绽放出一个几乎察觉不到的微微傻笑。好像忘记了身体的痛楚,也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然后沉沉的睡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卡只觉得胸膛和腰腹伤口处丝丝清凉,似乎有一双手在自己的身体上轻轻抚摸,那双手好像有一种魔力一般,数日来的刺骨苦楚都拂去,说不出的舒坦。
或许是在做梦吧,阿卡只想在朦胧中多停驻一会,舍不得睁开眼睛,唯恐醒来之后这一刻的温柔清凉和慰藉就会消逝。
“哼哼,这小子好像很享受呢...”
这个冰冷而清脆的声音虽然不大,但阿卡却清清楚楚的听在耳里。这个,绝对不是幻觉。
阿卡的眼睛睁开了,虽然有些舍不得赶走这片刻的温柔安宁。
眼前是一个披着灰纱的女子,尽管牢狱昏暗无光,阿卡重伤之后目力大减,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是可以肯定是个很漂亮的女子。
这个灰衣女子身前放着一个匣子,阿卡无法起身,看不清里面,想是药膏之类的东西。那女子的眼波幽蓝如水,手里握着一团纱绢,蘸着匣子里的药膏,在阿卡的身上伤口涂抹,不时皱一下眉毛。她的动作很轻很轻,小心翼翼尽量不触疼那些骇人的伤口和断骨。
阿卡唔了一声,挣扎着想要撑起来。那灰衣女子一只手按住他胸膛,轻轻一推,仍是把他按住躺倒,说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是不要起来吧。”
阿卡此时身上的几处的伤口已经腐烂,流出脓血黄水,发出阵阵腥臭。那女子和阿卡挨得甚近,不避不离,似乎毫不在意,只是专心的给他的伤口涂抹药膏。那药膏颇有奇效,一渗入肌肤皮肉只觉得一阵清凉温润,阿卡只感到痛楚大减,连心思脑力都清明起来。
拂在身躯胸膛上的手晶莹白皙,清凉中有些温热。却听那女子娓娓说道:“你的伤口很久没有处理,普通的白魔法已经是回天无力了,只好给你弄些药膏。”
那女子的长发匹卷散落,说不出的俏皮妩媚,遮住了大半个脸庞,阿卡在黑暗中只能看见她两只蓝色的眼睛,盯着他目光流转,似乎要荡漾溢出水来。
阿卡清醒了片刻,便立刻发现不对劲。这座牢狱的门仍是紧锁着的,四周是厚重的青石和粗大的铁栏,这女子是怎么悄无声息进来的?
“很舒服是么?这药应该起作用了。”灰衣女子手中不停,好像在问阿卡,又似在自言自语,她手上动作虽然温婉轻柔,声音也说不出的清脆动听,语气却是冷冷的。
阿卡唔了一声,对着这陌生女子,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想对她笑笑,却又笑不出来。
“你信不信我给你涂的是毒药,等会就会让你更痛苦?”灰色女子忽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蓝色的眸子犹如冰棱,幽幽说道。
“你...?”阿卡身躯伤痛刚刚稍微平和,心中这时却突然一怔,胸腹处伤口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