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谢愁愁扭头朝身后看去。
二千九百八十七个假人模特堆成山海, 几乎挤满一整层楼，放眼望过去，可以说是一点儿区别都看不出来。
唯一区别, 在他们的衣服上。
这将近三千模特, 挨个数下去其实并不算问题, 也花不几个小时，问题是——她要怎么才能在这些人当中，寻到自己同伴呢？
可以看出，这主神确是花了点心思在上面的，即使是她, 也很难在这些假人模特中嗅到活人的气息, 大概是又同之前画一样，使用了点障眼法在上面。
她轻皱了下眉头, 决定先尝试着找找看。
这儿假模特这么多，总能有细微的差别能够帮助她找到——也许是身体温度，也许是身上气味, 亦或者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模特中有成年模特, 也有儿童模特。
它们摆着不同模特姿势。
和ktv里不同是, 这些成年模特虽然身材全都一个样，但五官却各不相同, 仔细看，能看出细微的差别, 有眼睛大一点，有嘴巴小一点，部分脸上还长了痘痘或者黑痣。男女区别也较为明显。
只有儿童模特有那么一丢丢ktv包厢的影子，同样有着复制粘贴一般的五官，全是女童, 披着俏皮的黑色波浪卷，脸上表情似哭又似笑，僵硬且诡异。
谢愁愁视线从女童模特的脸上收回。
要找队友话，这些女童模特就可以直接视，它们看上去顶多七八岁，队伍里最小的崔秀秀也比它们要高上不少。
数千人，脸上表情各异，眼神却全都带着惊惧与不甘。
眼睛，也是他们同女童模特的另外一个区别，那些女童脸上，并没有眼珠，仿若盲人。
不用留意都能发觉，儿童和成人模特的另外一个明显的区别，正在他们的衣着上。
虽然全都穿着不一样的衣服，但这些成人所着，明显都是旧衣服，即使没有脏污，也能看出布料或多或少受过磨损，颜色也不新衣那般鲜艳。
她扫视一圈在场的全部模特，心中有个猜想——
这些成人模特，大概是过去来过这里，却又没有走出的玩家吧？
若游戏没有刻意作弄，更改玩家衣着，那么她或许可以借着服装上区别，寻找那几个消失不见玩家。
这样一来，搜寻进度便快了大半。
排除掉所有女童，她站在道中央，一排一排，一列一列看过去。
近三千模特，总共五十行，六十列，她站在正中央位置。
一人太累，谢愁愁便将右边任务分给墙鬼。它激动得很，又是扭身子又是搓，带着“定不辱使命”表情，雄赳赳气昂昂地钻入模特群中。
很蹊跷。
花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她用一目十行速度，将自己这边的所有成年模特身上衣着挨个扫了一遍，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个眼熟。
刚打算搜寻第二遍时候，身后传来了道谄媚声音。
“啊呀这位客人，您可是要买衣服？看中什么没？咱们店里流行服装可多啦，要不要挑件试试看。”
说话是个身段婀娜年轻女人，她穿身烟紫色深v长裙，腰细柳，波浪卷发被染成漂亮张扬的金色，脸上化浓艳的妆容，配上妩媚杏仁眼、红润樱桃口，以及白皙暇肌肤，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
只不过，脸上急不可耐推销表情很是破坏五官美感。
谢愁愁谢过她的好意，表示自己暂时还没有看上什么衣服。
女人笑眯眯：“不碍事不碍事，您可以慢慢看，待会儿有需要来收银台找我。”
她指个方向。
谢愁愁顺着看过去，还真透过服装、模特之间的缝隙，在东南角尽头处看到了一个打暖灯的收银台。
这层楼，除了面积太大，塑料模特太多，其他和服装店没有什么区别，就连四周的墙壁上都贴满了颜色鲜明的服装海报。
看样子，主神是真想折腾出个大厦味道来，恶趣味真不小。
这么一说，配上收银台和导购小姐姐，也不违和。
导购npc离开后，谢愁愁听到细微声响。
是墙鬼。
它一直等到那npc走了才冒头，悄声息地在她脚边化作一滩水迹，这一次不光幻化五官，还幻化出了只手来。
四指攥拳，食指伸出，鬼鬼祟祟地对着右侧指指。
谢愁愁明白了他意思。
他速度稍微快些，水迹哧溜哧溜，像游泳一样朝那儿游去。她便紧紧跟在他后面。
脚步在一个塑料模特前停下。
墙鬼这才敢开口说话：“喏，我找了半天，看这身衣服瞅着眼熟不？”
那是个女模特，穿着身黑白相间的运动服，腰背挺得笔直，左手扣在腰前，右手撑着左手立在脸边，百的是常见模特姿势，脸上表情也呆滞模特。
这身运动服……
确是队伍里另外一个女玩家身上穿着。
虽然不常聊天，但谢愁愁隐约记得，其他人似乎称呼过她的姓名——黎清。
尽管身体已成塑料模特，但细看之下，似乎也能在她脸上找出黎清影子。
谢愁愁大喜：“太棒，应该错不。”
“不过，我刚看一圈，好像只有这一个眼熟。”说到这里，墙鬼的语气变得低落了不少，“其他看着都不像。”
“都看完？”
他点点头，垂头丧气。
谢愁愁思考下：“我刚在那边一个眼熟都没看见，咱们调换一下，我检查一遍这边，去我那边看一遍。”
他拍胸脯应好。
离开之前，狐疑看她一眼：“那这个呢？不先喊醒她吗？”
谢愁愁思考会儿，摇头：“不喊醒。”
原先，看到数字屏上任务，她以为是需要自己去寻找那另外六人，可眼下只找到了一人。若将整层楼的模特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另外六人，那么……这一关可能的通关方法，或许和她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想想也对。
光是上一关就没那么简单，这一关又怎么会那么轻松过去呢。
给玩家换身衣服，确是这坑爹游戏有可能做出来的事情。
可偏偏，眼前黎清，身上穿的衣服就是她原本的衣服。
给五人换衣，一人不换衣，可能性太小。
谢愁愁倾向于认为是，还有另外一待发现的可能。
为了证实自己猜测，这一次搜查，她稍稍多花了些时间，多留意了一下众模特的脸。
一千五百个模特搜查完，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并没有找出第二个玩家。
那边，墙鬼大概是也找得更仔细一些，速度慢了不少，在她搜查结束后才从地上跳出来。
半透明的鬼怪冲她一个劲儿摇头，将脑袋摇成拨浪鼓。
“没找到其他人。”
谢愁愁拧了下眉头，视线紧紧盯着面前黎清。
只有黎清一人，那么其他人去哪里？难道说，是被藏在了其他更隐秘地方？
不对不对。
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被她遗漏了。
这是一场团体游戏，其他人全都变成塑料模特，只她一人负责做任务，负责充当披荆斩棘拯救公主王子，可能性大吗？
她揉了揉太阳穴，收回目光瞬间，她的视线被黎清腕上一串东西吸引。
那是一串细小黑珍珠串成链，戴在她腕上，一半裸/露在空气中，一半被衣袖遮挡。
这链有些眼熟。
她好像——
在哪见过。
谢愁愁猛地回头，视线落在不远处海报上。那海报贴得满层楼都是，并不吸引人眼球。海报上女童，穿着粉扑扑潮流童装，打扮得活泼又有朝气，身上却佩戴着许许多多这样与年龄、气质格格不入的珠宝。
黑珍珠项链，黑珍珠链，黑珍珠耳坠，黑珍珠挂坠。
要说区别，海报上珍珠比黎清腕上这串大上不少，可质地与光泽却十分相似。
大胆点猜测，这串手链根本就不是她所有物，而是这服装店所有。那么为什么会跑到她身上来呢？
……难道说，这次在楼道里刷新的游戏道具，就是手链？
而黎清，也就是拿到手链的那个人。
根据前面几次的经验来看，刷新的游戏道具对玩家来说，都有保命的功能。为什么，眼下链拥有者反而即将变成模特，没有拿到手链的谢愁愁却在外面闲逛呢？
她回想起之前在数字屏上看到的提示。
“ta正在慢慢变成模特。”
面前黎清，根本就已经是模特了，何来“慢慢变成模特”一说？
谢愁愁脑袋里冒出了个更为惊人的猜测。
换个角度思考——
若所有玩家中，只有黎清拿到了链，得到了游戏道具的庇护，那么现在的情况大概和她原本以为的正好相反。
她低头看向墙鬼：“……”
后者茫然：“啊？”
谢愁愁收回视线：“算，先在这里着我。”
“啊？”阿墙更加茫然，却还是乖乖地，“哦好。”
她扔完那句话，就朝着收银台所在的地方走去。
之前导购小姐姐坐在收银台前，玉皓腕轻轻撑着额头，浓密黑眼睫微微垂下，脑袋一点一点的，似乎在打盹。
谢愁愁温柔地敲了敲台子。
后者迅速抬起眼，看到她，脸上迅速换上笑容：“哎呀这位客人可是选中了想要衣服，怎么样，要试试衣服吗？这儿有试衣间哦。”
她的视线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试衣镜。
试衣镜离得有些远，看不出别的。
导购小姐姐注意到她目光，脸上表情僵硬一瞬，紧接着又恢复初：“哎呀？”
谢愁愁单刀直入：“我要试衣镜。”
这一层楼都被她找遍，试衣镜只这儿有，除了直接问前台要，没别的选择。
当然，要不到的话，她不介意使用暴力段。
导购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里讶异一闪而过，很快又笑成一朵花，声音娇娇甜甜：“哎呀，说实话，咱们店里已经很久没有来客人了。当然，像你这样，衣服都没挑选，试衣间也没进就要看试衣镜，更是少见。”
很久没来客人？那这将近三千个模特哪来的？
谢愁愁在心里声吐槽。
导购眼波流转地盯着她瞅一会儿后，素捂唇，娇滴滴笑一声，竟然朝后侧侧身：“试衣镜就在里面，自己去咯。”
这使她有些意外。
她没多想，朝对方点了下头，抬步就往里走。
试衣镜镶在银边白丝金属框中，素雅中携带着些精致，靠墙落地而立，约莫两米高，稍稍向后倾斜。可能是太久没有人擦拭，上面落了一层灰，看上去脏兮兮的。
不过，即使隔着层灰，谢愁愁也看到了镜中自己模样。
和镜她，截然不同。
皮肤白中透着点死气，眼珠子黯然无光，眉毛淡到似乎要隐匿到额头里去，脸蛋线条笔直而坚硬。
她抬起，镜中的人也缓慢而迟钝地抬起，动作竟延迟半秒钟。
镜，臂软白，五指根骨分明，活动自如。
镜中，臂硬白，五指之间隐隐连接，像做工粗糙机器人。
一定要说的话——
她现在像极一个正在由人慢慢变成塑料模特的鬼玩意。
不，不是像。
她就是。
数字屏幕上要她寻找的“其他玩家”，根本就不是黎清，而是她自己！